夏浔完全没有注意,还在低声嘱咐着:“一群阉人嘛,押运的又是粪汤四溅的驴车,每日都要出入城门,四十八辆大车,百十号太监,根本没有人注意。头两天他们还会瞅上几眼,这两天就更松懈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和我在一起,而堂堂郡主,锦衣玉食,身娇肉贵,怎么也不可能混迹于阉人之中,伴着粪车出城的,是人就会这么想,而这恰恰就成了我们脱逃的唯一机会。”
“茗儿很乖,能接受我这样的安排。换一个人,不要说是郡主身份,就算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会愿意穿上这样脏兮兮的衣裳,接受我这样的安排……”
茗儿低低地道:“不是你说的么,强敌追索之下,生存的第一法则就是低调,越低调越好,低调到像一粒尘埃,就不会有人注意你的存在,低调成一砣狗屎,那人家就要绕着你走了,唯有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嗯,茗儿倒是好记性。好了,系好了,转过去我看看,嗯!来,把大帽也戴上,我再给你涂一遍姜汁,你别担心,这不会毁了你的肌肤的,出城之后,咱们就洗掉。”
“我不怕,你来吧。不用总觉得委曲了我,害你这样危险,其实都是因为我……”
徐茗儿说到这里,忽地又想起了三哥,逢年过节的时候,穿新衣、戴衣帽,大哥张罗全府的安府,接迎往来的宾客,二哥也要里里外外的忙活,只有三哥,经常挂念着,哪怕是丫环们已经把她打扮妥当,三哥都要把她叫到身边,一边检查着她的穿着打扮,一边这样唠唠叨叨,茗儿的眼泪便忍不住扑簌簌地流下来。
夏浔手一停,讶然道:“怎么哭了?”
“没事!”
徐茗儿想揉眼睛,因为眼睛附近已经涂了姜汁,又强忍住,眨眨眼,强抑泪水道:“姜味儿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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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没有再问,他当然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茗儿想起了她的三哥。
现在满城都在搜索他们,名义是燕王秘谍潜入中山王府,欲救徐增寿离开,徐增寿受皇上宽待、兄长教训,已经幡然悔悟,不愿再助纣为虐,只想禁足悔过。他们竟丧心病狂地将徐大都督杀害,皇上闻讯震怒,下令大索九城。
这条消息传开,徐茗儿自然就知道她的三哥已经死了。她很坚强,不愿意当着别人落泪,好几次,夏浔都看到趁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会偷偷地抹眼泪,今天也许是因为就要离开金陵了,她甚至不能到亡兄灵前去拜祭一番,所以才忍不住在自己面前掉下泪来。
其实在他询问徐府膳房管事胡天罗时,他就已经怀疑中山王府的所谓软禁是一个圈套了,因为他觉得一个能把亲弟弟绑上金殿,把兄弟的生死交给皇帝来决定的兄长,断不至于因为兄弟的叛逆和软禁就在祖祠里长跪不起,直到夫人在祠堂口儿哭着乞求才出来,也不至于自闭书房之内,连续几天厌食抑郁,不见外客。
除非……他那兄弟已经死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