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祖阿一行车辆去远,道衍转首看向夏浔,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几个月不见,国公风采如昔呀,东海剿倭大见成效,恭喜!”
夏浔拱手笑道:“大师过奖,夏浔文不文、武不武的,从来就谈不上什么风采。要说剿倭大见成效,也不敢当,眼下只能说是驱倭成功,而非剿倭成功,驱走的,他还会回来!”
道衍微微有些讶异,又仔细盯了夏浔一眼,方才展颜笑道:“国公年纪轻轻,却能不急不躁,实在难得。”
夏浔道:“前路凶险,一个不慎,就得前功尽弃,杨某安敢得意?以数月剿倭所得今日之成效,换一个官员去,或文、或武,只要能拥有杨某一般的权力、拥有皇上的信任和支持,再佐之以适当的方法,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可剿倭就此成功了么?没有!倭人只是离开避风头去了。”
郑和插嘴道:“师傅,国公所言不假,从我们俘虏的倭寇交待的情况看,他们元气并未受损。倭寇是一些没有固定的组织的盗伙,他们折损的人马回国之后随时可以招募,有的是穷困潦倒生计无着的人愿意加入,他们的船也很容易打造,砍伐些树木,制作成很简陋的船只,能载人过海就成了。
而我们,势必不能在沿海一直采用这种严厉的手段进行剿倭,一来,确实影响了沿海百姓的正常生活,使得市井萧条,二来,将士们都是血肉之躯,叫他们巡弋海上,日夜戒备,始终保持临战状态,这也是不可能的。三来,沿海正常的渔业也受到影响,尤其是大批青壮随时候命保卫家园,会影响农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一旦等到秋天他们卷土重来……”
夏浔赞同地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朝中未必无人看得出这一点,有些人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就是等着秋后算帐,对杨某落井下石呢。其实杨某看得很清楚,我现在还撑得住,是因为现在还没出乱子,只等秋高气爽时节,倭人卷土重来,而我们现在所执行的剿倭措施无力一直延续下去,那就大势去矣。所以,肥富急,其实我比他更急,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一仗!”
道衍目光微微一闪,淡淡笑道:“剿倭,没有人有异议,但是间接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就有人不开心了。看来,国公已知各地上疏弹劾的事了?”
自从福州知府万世域上疏弹劾夏浔,最终只落得个贬谪辽东的结果之后,许多官员就像是觉察了什么,弹劾辅国公杨旭的奏章越来越多了。道衍本来还想提醒他一下,不过听他这么说,已然是察觉风声的语气,倒无须自己多嘴了。
夏浔微笑道:“知道一些,我知道,皇上还在等,等我最终的结果。皇上一旦有所决定,九牛不移,现在任何人弹劾,我都不怕。只要日本之行能成,就算有人想拖我的后腿,他也鞭长莫及。”
道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固然信任,可是有时候也该敛翼藏锋才是。”
夏浔听了不禁心生感激,道衍的身份地位十分超然,他不需要掺和到皇室内争中去以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只要他不愿意,也没有哪个皇子敢打他的主意。这句话虽然说的含糊,可他能对自己出言提醒,足见关爱了。
夏浔微微一揖,谢道:“多谢大师提点,如今剿倭战场已然东移海外,杨某此番回京同,就是打算向陛下请旨,随日本使节一同赴东瀛的,出使日本,沿海这边势必不能兼顾,所以,我打算请皇上另择良将,以配合国内剿倭形势。”
道衍先是一诧,继而欣然点头。身居高位而不骄,手握大权而不狂,知进退、识大体,这样的年轻人真是要令人刮目相看了。
道衍虽然洞察世事,终究不是一个活神仙,他只道辅国公杨旭虽然年轻,却是一个不骄妄、知进退的能臣,却不知道京中愈演愈烈的“倒杨运动”,其中最大的推手,就是杨旭本人。如果他知道,恐怕得祭起紫金钵来,大吼一声:“真真一个妖孽!老衲收了你!”
候得夏浔告辞离开,郑和不甘心地道:“辅国公何必交出五省剿倭之权呢?剿倭于倭国,乃剿倭于东海的延续,国公一并兼着,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