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满一见二人神态恭敬,先是稍稍一怔,脸上便露出由衷的喜悦,连忙上前一步,将二人扶起,连声道:“两位天使不要客气。天使远来,跨海踏波,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道义欣闻天使远来,不胜欢喜之至,所以远迎至此,亲自接两位天使回京都,请二位天使登车!”
三人寒暄一番,互相谦让许久,最后由足利义满的仪仗行在前面,夏浔和郑和的车驾紧随其后,两队仪仗合做一队,继续向前行走。许多稍显不忿的公家、武家,见大明使节对自家将军也执礼甚恭,神色便缓和了许多。
过了一阵儿,何天阳悄悄摸到了夏浔和郑和的车上,车上,两人并肩而坐,正低声说着什么,何天阳一摸进来,夏浔便住了口,问道:“甚么事?”
何天阳道:“国公,卑职发现许多日本大臣对他们的征夷大将军向两位使节如此卑躬屈膝甚为不满,礼部随行的官员对国公和郑公公向日本国王行外臣之礼也很是不满。我觉着,得提醒国公和郑公公一声,如此这般,里外不讨好,何苦来哉。咱们是天朝上国,他们是上赶着巴结咱们的破落户,大人应该倨傲一些、霸气一些才是,免得礼部那些人聒噪,也能震得住他们!”
夏浔摇摇头道:“切不可如此想,你给我知会下去,咱们的人,如果谁敢摆谱,做些不必要的事情来激起日人的反感,一俟本国公知道,必定严惩不贷!”
何天阳本是来怂恿夏浔的,反得到这么一句吩咐,不由一怔,虽然答应着,神色间却甚不服气。
夏浔语重心长地道:“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潜在的敌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要善于从别人的身上学习,那才是真正的制胜之道。一味的狂妄骄横,看不清别人的优点和长处,那么失败也许很快就会来临了。”
何天阳挠了挠头,还是不太理解,夏浔一笑,说道:“不错。你也看到了,日本国是有很多人,对他们的国王这般执礼甚恭不甚满意的。其实如果你是他们,这样的态度又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呢?难道你的国家小,你的君王做儿皇帝你就心悦诚服?”
这一回,何天阳当真陷入了沉思,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夏浔道:“记住,我们不是施舍来了,我们来,也要获得我们想要得到的实际利益,这才是根本,对别人尊敬,并不会降低你的身价,盲目地狂妄自大,才会真的让人看不起,狂妄骄横,赢不来别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恭顺。日本,有人倾慕我天朝文化,有人反感对天朝俯首称臣。我们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是做些蠢事,把倾慕恭敬我天朝的人推到敌视我们的人那一边么?”
何天阳点点头,但依旧有些不甘心地道:“可……那足利义满也未必就是真心顺服,还不是觉着向咱大明称臣,对他有好处?”
夏浔道:“这就是顺服!你觉得怎样才是顺服,要他无条件的恭顺忠诚?换了你,你会不会这么做?不要说他本就是倭人,就算他是明人,如果远出海外自立为王,还会在毫无好处的条件下,对我大明诚惶诚恐恭敬驯服么?不要说海外之臣了,孟圣人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国内之民尚且如此,你想要求番邦之王怎么样?”
何天阳是海盗出身,对朝廷本就不像自幼读书的人一般的恭顺忠诚,这番话正中他的心思:“你对我好,我才给你做事,否则凭什么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我都死也要做忠臣?”所以不禁频频点头。
夏浔道:“真正尊贵知礼的人,是对任何一个对你恭敬谦逊的人,哪怕他穷得像个叫花子,也要以礼相待的君子!否则,和那些家里有几个闲钱,就在别人面前飞扬跋扈的二世祖、纨绔子有什么区别?”
何天阳欣然点头道:“国公这么说,卑职就明白了。狂妄骄横,那是自降身份,是吧?”
夏浔笑道:“差不多,咱们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摆谱的!只知道狂妄骄横摆臭谱的,那是屁都不懂的傻小子!所以,告诉咱们的人,把他们的狂妄都给我收敛一下,他们不懂得收敛,我就要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