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义持已是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举止气度上,与他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但是毕竟是年轻人,锐气更盛一些。夏浔发现,这个足利义持对足利义满和他们的态度虽然恭敬,但是很成问题,他见到足利义满并不像一般的儿子见到父亲的时候一样亲近,对自己和郑和也只是礼仪上的恭敬,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他同他的父亲不一样,足利义满对中原文化、人物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亲近和景仰,而足利义持表面的恭敬下面,隐隐带着戒备和些许厌恶,他还年轻,这种真实的心态还无法完美地掩饰起来,或许……他也根本不曾想过掩饰。
夏浔马上对他留了心,他是足利义满的儿子,未来执掌日本政权的人,日本对华策能否延续,此人至关重要。夏浔并不了解日本历史,如果他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俟大权在握,立即中止了对华贸易,立即停止称臣,并且鼓励倭寇劫掠中国,那么他现在就把这个年轻的将军当成对手了,但是眼下他还不知道。
不过,夏浔发现在足利义满赴摄津兵库迎接他们的时候,勉为其难才跪下相迎的那位大臣同这位年轻的征夷大将军关系十分密切,两人相见之后谈笑风生,夏浔心中的警觉便又提高了一层。
很多问题,并不是在谈判桌上才能发现的,他立即密嘱何天阳,回头利用“见识日本风土人情”的机会,迅速同他在本地的间谍取得联系,查清这位大臣和眼下并不掌权的这位征夷大将军的底细,主要是他们的政治倾向。
繁琐的接待告一段落,夏浔和郑和被安顿下来,先是香汤沐浴,侍候更衣。
日本人对沐浴是很讲究的,两人各自被请入一间设计精巧、细致的浴房,随后几个温婉秀丽的少女被派进来侍候两人沐浴,片刻的工夫,便被两人打发出去了。郑和是肢体有缺陷,不愿被人看在眼里,夏浔则是担心露出什么丑态,生理反应有时是不随意志而动的,他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让几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他可不想在不是自己女人的女人面前一柱擎天。
二人简单地沐浴了一番,更换了冠服,便被请入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宴客大堂,开始同足利义满及大臣们一起用餐并欣赏日本歌舞,等这一切都结束了,略略带些酒意的夏浔和郑和便被请进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房间风格非常素雅,整面的格子木壁将阳光变得柔和了,洒满整个房间,非常的明朗。
墙上,挂着松竹梅鹤等几幅色彩淡雅的书画,还有几幅以汉字书写的龙飞凤舞的字幅。地板上一条长长的几案,旁边放着一个个蒲团,几案中间摆着盛开的鲜花,薄如纸、润如玉的定窑瓷杯中都注满了淡绿色、香气扑鼻的茶水。
众人依次落座,夏浔和足利义满在最中间的蒲团上坐了,正好面面相对。左右都是双方的大臣和副使等人。夏浔一方先简要向对方通报了一下大明皇帝同意重开贸易的事情,并由郑和把一些详细事项陈述了一遍,书记官在一旁奋笔疾书,将双方谈判纪要都记录下来。
其实这些内容,祖阿和肥富在回国之前就已遣人传报了回来,足利义满一方的人已经知道了,只不过这一点必须由大明的使节予以正式的确认,所以这一阶段的内容只是一个陈述的过程,双方并无任何异议。
等这一切结束,就谈到联手剿倭的事了,这时自足利义满以下各位公家武家的大臣,都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色。
“关于联手围剿海寇的事情,由于大明沿海的海盗已经退回他们在日本的巢穴,我们需要阁下的支持和配合!”
夏浔朗声道:“海盗之为患,对大明不利,对日本也不利,尤其是我们现在建立了贸易关系,他们已成为我们共同的敌人!阁下允许大明舰队借用日本的海港码头停泊、休整、补充给养,并派遣日本军队协助我们一同剿寇,皇帝陛下对此非常欣慰。”
“阁下,既然是两国、两军联同剿匪,我想知道,谁主、谁次、谁来决定、谁来指挥?”
说话的正是在摄津兵库不愿行跪拜礼的那位将军,夏浔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是……”
那人双手扶膝,重重地一顿首,说道:“鄙人斯波义将,在将军麾下,任管领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