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华丽的车厢里面,夏浔坐在软绵绵的褥垫上,将轿帘儿卷起一半,这样阳光正好洒进车内,又不至于太刺眼。
桌面上放着几份卷宗,夏浔正翻开一卷,仔细地阅读着,看一阵,想一想,有所了悟的时候,就从笔架上提起笔来,在旁边记上几个字或者做个记号。
他正在恶补有关辽东的知识,对于明初的辽东,他所知有限。他清楚,以他带来的精锐,解决眼前的问题很容易,他可以很体面地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使命,然后风风光光地回金陵去。至于之后辽东如何发展,乃到几百年后有什么变化,都不会找到他的头上,可是既然来了,他想切切实实地做点事情。
如果他此来是做辽东巡抚,要在这儿做上十年二十几年的官,这么做无可厚非,就算不为千秋功业,也得为自己的政绩打算,但是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不可能在辽东待太久的,皇上这次派他来,其实本意也只是解决眼前问题,夏浔不仅着眼于眼前,而目虑及长远,确实有点自找罪受。
不过他觉得世间万事,总是利弊并存的,这次辽东事件未尝不是一个契机,现在大明开国不算久,经营辽东的时间也不算长,如果他此来,能够纠正一些错误、开创一些方法,以他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接手者轻易是不敢动摇他的政策的,那么与他本人在辽东其实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
自大明开国到现在,历经三十多年的发展,辽东已经像一颗吐出了新绿的新芽,经由不同于本来历史的一些作为,就仿佛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施肥、浇水、修剪的过程,如此经营几十年下去,就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发展,辽东将不再是历史上的辽东,如果这套模式是成功的,大明的掘墓人将不会再出现在辽东。
万物皆无不朽,大明也逃避不了“生老病死”的必然过程,最理想的结果,是由本民族内部来完成这个新旧交替和蜕变的过程,只要它的未来不是葬送在一群野蛮人手中,从而导致华夏文明全面倒退,在与整个世界的赛跑中远远落在后面,功莫大焉。
车子忽地重重颠簸了一下,毛笔从笔架上滚下来,在桌上沾上几道墨迹,夏浔捡起毛笔重新搁回去,卡紧,再合起卷宗,将轿帘儿整个拉起,车厢里顿时明亮起来。
探头向外望去,车子左右俱都是佩刀挎箭,身形彪悍的近卫武士,一个个都骑在高大雄骏的战马上,再往前去,是一片山麓,山坡上是疏落的树林,山坡下是一条溪流,地面上的卵石开始多起来,所以车子也开始颠得厉害。
夏浔轻轻吁了口气:“快到辽阳了吧,这一路下来,根本就没看到几个村寨,也少有行人,还真是荒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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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城,城外官道两侧开辟了一片土地,这是官兵的屯田,面积不是很大,因为这个时代的关外气候,不适宜大力发展农耕,士兵们开辟了一部分农田,主要是种植蔬菜,粮食也有种植,不过收成根本满足不了驻军的基本生活需要,他们的粮食主要还是依赖从关内运来。
为了士兵、马匹和粮车出入方便,两片地离主官道还有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此刻这片空地上已经站满了衣甲鲜明、精神饱满的士兵,警卫从城外十里处开始,一直延续到城里的都指挥使衙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城门内外也都清扫干净了,牛粪马粪是绝对看不到的,连本来不多的出城进城的百姓也被轰赶到了其他城门出入去了。反正这城也不算很大,泥腿子绕上几里路也没甚么了不起的,今天满城将领都战战兢兢的,还能让百姓们来瞎掺和么?
侍立在道路两侧等待迎候国公大人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矗立在那儿,只见旌旗飞扬,两个方阵却是桩子一般纹丝不动,他们如此站立已经近一个时辰了,可见军法之森严。
迎接国公大人的骑兵已经远迎出百里之外了,一俟接到国公,便会不断有骑兵返回报告国公已经到达的位置,道路两侧静候的军队就是第一个骑兵返回报信时遣派出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