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的儿子还在你的手里,他此番离去,会就此罢手么?我看不然,恐怕他这一去,就要到处请托求人,一齐向我求请。唐物竹之罪,固然该杀,可是这么多大员求到我的头上,这个面子我给是不给?给了,便失去辽东民心。不给,不免令众官员觉得我不近人情,他们在下边做事,很容易就把这种不满发泄在所做的事上!”
夏浔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人情,人情,人的感情。由夫妻而有父母、子女,接着便有一个家族,部落、群体、社会、国家……随之便也有了爱情、父母情、儿女情、兄弟情、邻里情、乡土情、袍泽情、同僚情、上下情……
它是约定俗成的一种行为规则,不一定总与律法相符,却贯穿人的始终,人情就是一种利益,这张网无处不在。我要经营辽东,是大权在握、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一番就能解决一切的?要那样倒简单了,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哪里出了问题,请皇上去坐镇一段时间,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我要经营辽东,经营什么?说到根子上,经营的就是各方面的利益、各方面的人情。唐物竹是必斩的,有了这个血淋淋的例子,各种达官贵人骄横跋扈的气焰就会被打压下去,避免将来出更大的问题!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他,他那老爹就来不及四处串联,别人还没求到我头上,人就已经处斩了,那便不是本督不给他们面子,你说呢?”
万世域肃然道:“下官明白了,这便召集原告被告,公审此案!”
第599章 马脚
暮色苍茫,边城就要关闭城门了,数十骑快马从东南方飞驰而来,沐浴着一线夕阳,仿佛战袍上涂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彩。
他们穿得是明军的将官军服,所以正要关闭城门的老兵等了一会儿,候那拨人冲到城门前,验看了腰牌,便将半掩的城门推开,那数十骑快马疾驰而入。到了这时辰,集市都已散了,街上行人也不多,一行人放马疾驰,马蹄铁掌敲在碎石路上,如密雨敲窗,噼啪作响。
唐杰请到了魏春兵等好几个将官,还有从辽阳赶去沈阳护送山货的一位熟识的都司,回到开原城,眼前街头行人寥落,想起宝贝儿子要在狱里蹲上一宿,唐杰很是心疼,连家也没顾得上回,与几位将官说了一声,便直奔总督府。
幕府下设的一应衙门,都环绕在总督府周围,这些人堪堪经过长史府时,忽见一行人从里边出来,其中一个妇人被两个人搀着,双腿软软的几不着地,号哭声惨不忍闻。
唐杰定睛一看,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妇人正是自己夫人可云,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勒马缰,那马冲得正急,被他一勒,人立而起,未等前蹄落在,唐杰便翻身下马,快步迎向自己夫人,唤道:“可云,你怎来了此处?”
唐夫人一见是他,本已哭得嘶哑软弱的声音陡然放大,号啕道:“相公,相公!我们的孩儿死得好惨啊!物竹他……他被处斩了!”
唐杰一听,如五雷轰顶,脸色陡地一片惨白,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算它是提刑按察使司,哪里有权批斩?”
旁边他那兄长唐豪含泪道:“总督请出了王命旗牌,所以……”
唐杰倒退两步,几欲昏倒,幸被随即赶过来的魏春兵等人扶住。
唐杰的目光痴痴地落在家人抬着的一张床板上,那上边割着一匹白布,下边似乎躺了一个人,头部位置的白布已经渗了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