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走在路上,后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直喊:“当家的,你慢着点儿,当家的,你等等我啊!当家的!张风凌!你要再只顾自己个儿,今晚别钻老娘的被窝儿!”
那妇人火了,在后面大叫起来。
那汉子一听驴性发作,蹦着高的就往回走:“不叫你来你非得来!你说你个妇道人家跟去干什么,你还带着孩子,就你那胆儿小的,杀只鸡你都害怕,那血流满地、人头乱滚的场面让你看了,还不吓得做噩梦?”
那妇人倔强地道:“才不会!杀鸡我怕,杀常剥皮,我不怕,我心里痛快!”
那汉子哼哼唧唧地唠叨,从他婆娘怀里一把抢过孩子,又一溜烟儿地跑到前面去了,那妇人无奈,只好一手叉腰,紧赶慢赶地追在后面。
路边一幢民宅门口,一个老大娘拿簸箕正筛着发了霉的谷子,从里边挑着那还能食用的,已经霉变的就顺手拨到地上,脚跟着围了好几只鸡,正在那儿啄着。正忙得入神,忽地瞧见这一家子从自家门前匆匆而过,她眯缝着一双老花眼瞅瞅,扯开嗓门就喊:“小婧她娘,你这是干啥去啊?”
那妇人追着丈夫,鞋都快跑掉了,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一句:“大娘,城里头杀常剥皮啦,快着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大娘念叨道:“杀常剥皮?杀常剥皮……杀常剥皮!”
老大娘突然反应过来,当时就把簸箕丢在了地上,问身就喊:“老头子!老头子!快点出来!”
老头子没出来,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笑嘻嘻地道:“奶奶,你糊涂了啊,爷爷和我爹娘不是下地去了么?”
“哦哦,可说着呢……”
老大娘念叨了一句,又喊起来:“丹丹!丹丹!腾腾啊,快把你妹妹叫出来,把门拴上,咱赶紧的去城里,杀常剥皮啦!”
类似的场面在湖州城里城外到处上演着,而法场四周,早已人满为患。
俞士吉坐在刚刚搭好的监斩棚里,一张青瘆瘆的面孔,颌下不算太长的胡须,一根根地撅着,风吹不动。他异常严肃的神情直接影响了所有的行刑人员、看护刑场人员,乃至不断涌来的人群,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但是千万人的窃窃私语声,足以汇聚成一股殷雷般的声浪,在空荡荡的刑场上滚来滚去。
在他面前,供着一张香案,上边呈放着王命旗牌,八面旗牌官按刀侍立左右,枪一般挺拔。
俞士吉心里很激动,这种万众瞩目、生杀大权集于一身的感觉,燃烧起了他浑身上下每一粒兴奋因子,激动得他的双腿微微发抖。如果说百姓们崇仰、敬慕的目光,带给他的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此事之后的政治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