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斜倚在大靠枕上,黄绸布的大坐褥上还垫了一张巴蜀水竹凉垫,静静地听着夏浔诉说。
夏浔坐在侧面距他最近的一张官帽椅上,手中捧着一杯茶,详细述说着他的西域之旅。
朱棣听到夏浔在瀚海遇袭后,突然一蹙眉道:“八百里瀚海,如果不是有人事先掌握了你们的目的地和行程,是很难这般准确地找到你们的,虽的且不说,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还是在冰天雪地之中,想要事先等在那里就不可能!有内奸?”
夏浔点点头:“皇上英明!”
朱棣冷笑道:“早说西凉有许多人心向帖木儿,甘愿做他的细作,朕却没有想到竟已严重到这般地步,能够探听到如此详细的情报,此人必在军中有相当高的地位,你可查出一些什么眉目了吗?”
夏浔道:“有,臣查出了一些线索,不过这线索却是得自于……臣还是先往下说吧,否则皇上听着难免更加奇怪。”
朱棣颔首道:“好,你说!”
夏浔便讲起了被伏兵包围之后冒险突围的经过,从他流落大漠,被不断的追杀,直到骏马力竭死亡,翻越雪山,抓到野驴,误闯罗布淖尔,遇到胡商旅队,辗转到达别失八里,冒换身份进入阿格斯的旅店,与帖木儿帝国将领巧妙周旋,即将返程的前一刻却功亏一篑,被人识破身份关入大牢……
这一个个故事,任何一段都够惊险、够离奇,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朱棣听的渐渐入了神,双眼不觉瞪起,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虽然夏浔就在眼前,说明他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但那步步惊心的过程,还是听的他提心吊胆,他的情绪随着夏浔每一步踏入危机,每一步解决危机而紧张、松弛、再紧张……
接下来,夏浔就讲起了他成了阶下囚之后,如何争取生机,先是利用帖木儿帝国内部的矛盾挑起哈里苏丹的野心,继而又利用唐赛儿的幻术加强他造反的信心,朱棣听到这里不禁拍手叫绝:“妙!真难为了你,身陷绝境,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这也算是误打误着了,要不是你准备回来时,便想装神弄鬼,挑唆帖木儿帝国内乱,这时仓促间着手,可就难办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那么一个小女娃儿。”
夏浔道:“是,之后,哈里苏丹果然决心与臣合作,只是当时他已因按兵不动触怒了帖木儿,帖木儿已决定派大将盖苏耶丁前来接收兵权,斥令哈在回返撒马尔罕,我要跟他合作,就得先保住他的兵权,可要保住他的兵权,除非帖木儿已经辞世,这合作与其先决条件,其实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因此,臣只好改变策略,决定……刺杀帖木儿!”
朱棣惊道:“刺杀帖木儿,这谈何容易?”
夏浔道:“臣也知道不容易,只是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的,为何不做呢?臣若成功了,西域局势不战自解,固然妙极,若是不能成功,臣以必死之身,能够就此瓦解一路敌军,换得哈里苏丹投奔皇上,大挫帖木儿的锐气,又有何不可?”
“好!好……”
朱棣点头,目中露出感动神色,他点了几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一惊站起,失声道:“你……你真的成功了?帖木儿的病逝……难道是……”
夏浔也随之站起,微笑道:“是,臣成功了!”
朱棣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浔,好像看着一个怪物,看了半晌,才急不可待地道:“坐,坐下说,你快说,要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