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间,不是天国,肯定有富有贫,沈在宽本心更多不是去比较,而是打着灯笼找灯笼,只要见着有贫苦之家,有民人呼号,他心中就能安定,就能自认胜利。
因此他能不被黄埔和广州街头那喧嚣盛景摄住,反而将街头差人驱赶占马道小贩的事当作官府以强凌弱的酷厉之政。能无视那人潮如海的热闹,反而将街边偶尔出现的乞丐当作国有流民的困苦。能抵御东莞满街头那嗡嗡不绝的铁木脆响声,就觉此繁闹之地,人心再难安宁。
一直到了东莞乡下,极目望去,不是鱼塘就是蔗田,他更当作是一国无粮,就此不稳的亡国之兆。
直到他在村子里撞上一村人集会,自觉已彻底胜利的心理才悄然有了松动。
“罗二狗,得六十八颗豆子,结果出来了,咱们罗村就选二狗为乡公局的局董。”
“不是二狗还能是谁?没他带着跟糖业公司周旋,咱们的蔗价还提不起来。”
“没错,二狗补学快结业了,出来可就是个秀才!村里的事,他代着大家说话,大家都信!”
“怎么还叫二狗呢?赶紧取个好名字!”
“东莞有两个东院院事的名额,咱们也试一把,把二狗推进朝廷去!”
村人在用豆子推选局董,之前沈在宽也听说过公局,但永兴是偏僻小县,还没施行,此刻见到,沈在宽感觉很是新鲜。
看起来这是个大族的村子,可为什么不是族长话事,反而要投豆推选呢?
“局董是代表咱们跟其他村争利,又跟其他村一道,为咱们一乡在县里争利的。老头我没大见识,脑子不好用,口舌功夫也差,当然得让有本事的年轻人去了。”
他好奇地找着看样子该是族长的老头询问,老头是这么回答的。
“乡约啊,这跟吕氏乡约……不同,似乎更进了一步。”
沈在宽心头激荡,他的老师吕留良在著述中很认真地论述过乡约,认为靠着乡约和井田制,就能让天下重安,得大同之治,这也是所有理儒所追求的。虽然表面着落在人心教化,实质却还是落在了国政实务上。理儒空谈道德文章,拙于治国实政,因此在其所倡的治政之道里,实务最好都丢给民人自己解决。
再跟老头请教了一番公局事务,沈在宽更是感慨,虽有诸多细节的不同,特别是重利,不怎么重人心教化,但实质却跟吕氏乡约差不太多。都是联通民意,协调内部和邻里利害,跟官府一同安民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