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扬州,街上再难见提笼架鸟,金玉满身,悠悠闲闲在街上散步摆阔的老爷。来往人流不断,脚步比往日快了不少,赶工的、运货的,都恨不得有缩地成寸的本事,一寸光阴一分银啊。
人流之外,车流盛于往日数倍,样式繁杂,马车、驴车、人车什么都有,乘客也再非往日少数富贵人。轿子偶尔也能见,却引得众人侧目鄙视,慢一步就少挣一步的银子,真傻!轿夫有这力气,单独去拉车,至少多挣一倍,真贱!
满街招牌林立,多是民生常用之物,便是那古董堂号,也摆出钟表镜子之类的“南物”,门口大青瓷瓶换作了落地钟。而街角和酒肆茶楼处,往日摆的都是书画摊子,说书先生嘴里也是什么《金瓶梅》、《西厢记》,可现在街边全是卖报摊子,说书先生满口江南乃至英华国事。
昔日那红灯笼高挂之处,不少都改了牌坊,不是织坊就是巧堂,卖的都是女人家的针织丝棉、白粉胭脂,凭街抛绢的姑娘们推销的不是自己,而是货物。当然,老字号还依然屹立,只是姑娘们招呼恩客的方式有所变化……“附赠混元罩,再无毒病扰”。
繁华街巷之后,琅琅读书声不绝于耳,却非往日十多二十岁的童生,竟是童音更盛。
童生秀才们去哪里了?
都去淮扬学院了,扬州读书人还不是特别清楚“学院”跟“书院”的差别,只知道一件事,考进学院,就相当于举人,学院毕业,就相当于进士。之前南岸几家学院建起,扬州士子满心抱怨,现在淮扬学院建起来了,自然要去见识见识,摸摸龙门,祈祷自己能入这龙门。
一行车队自淮阳学院侧门进入,学院宽阔前场竟被上千人围住,大门外更有汹涌人潮,却个个屏息静声,谁张嘴就遭旁人怒视,即便看不到,也要听前场里的动静。
李肆下了车,隔着人潮,就听到了辩论之声,一个声音坚如金铁,铿锵有力,吸聚了全场人的注意力。
“世不平,乃德不清!德不清,乃道不正!为这不平鸣声,难道不是读书明理之人该做的事?此虽墨家之言,可张载也言士子之求,是为万世开太平!承天府白城学院,为何要立太平楼?恰证我朝也怀此大同之志!”
“太平太平,富贵相均,人人皆平,自此无争,万世安宁。此志此言,难道不该是士子所求,士子所学!?”
汪瞎子……他怎么也跑这淮扬学院来了?
李肆一怔,国中墨社“矩子”汪士慎,之前求墨仁合一而不得,现在又折腾到这里了?
这跟之前上报的日程细节有异,扬州知府携扬州学谕、淮扬学院山长前来觐见,说是汪瞎子不请自来,要淮扬学院开设墨学。眼下来人太多,学院不好硬赶,只能让学院里的教授上场,辩倒这家伙。
“唔……朕还成了唐僧肉,你们啊,都要来咬一口。”
李肆道出了这几人的小心思,是想借他这个皇帝来赶走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