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陕西就是个穷种田的,有本事的去了南洋,去了西域,早就发达了,就我最没用!可我还是积了三十亩田,起了两进屋子,能供儿子上县学得秀才。不是瞅着来山西能拉一把家里人,能挣些银子,我才不走这一趟!”
族人依旧怀疑,这也可以理解,这等好事怎可能落到他们身上?李宏德气愤不已,他觉得自己这一趟已经亏了,不仅亏了银子,还亏了人心,现在还遇着这般顽冥不灵的族人,如果剖心自证能不死,他多半已经拿刀子捅胸膛了。
“招呼乡亲们说说这些事倒是能办到,可有多少人信,这就难说了,终究不是官老爷说话……”
族人倒是被李宏德的气度给镇住,开始有些相信了,但李宏德想通过他们,把一乡人都组织起来,这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不等李宏德说话,老胡呲目低喝道:“怎么不是官老爷!?李乡官就是我们的头!他说的话就是大英朝的律法!李乡官上面就是新来的大英知县老爷!”
族人被吓了一哆嗦,再重新打量李宏德,目光已完全不同了。
“老胡啊,我这乡官,就是个牙人,可不能当真啊。”
趁着族人商议的功夫,李宏德扯着老胡抱怨,他哪有这么大担当。
路上老胡也知了李宏德在这里的烂事,两人关系已很铁了,见李宏德颇是惶恐,老胡恨铁不成钢地道:“老李,这般机会你就不使劲抓着!?你在这夹山乡能立起权威,帮着官府收了这一乡,官府还舍得放你回去继续种地?”
他指向那群正低声嘀咕的族人,不屑地道:“别当这里是陕西,这是山西!这些人满脑子还是以前那一套,格外怕官。你就顺着他们的性子办不好?知县不是给你们发了蓝袍子和乌纱帽么,你们这还乡客就是官啊!”
当然是官,英华的官多着呢,蒙学的夫子都有从九品官身,李宏德是习惯了英华国中县官不如现管的情形,不觉得官老爷说话多顶事,更不觉得自己这种替官府临时办差的人也是官。老胡这一提醒,他骤然醒悟。
“有人捣蛋,还有我们在,怕啥!?你是官老爷,我们就是差老爷。”
老胡再点明了他们这武工队的性质,李宏德心中更热了三分。可炽热之余,纠结也同时上头:“这么一来,那事是越发交代不清了。”
老胡也是一怔,方大姑娘的颜容又涌上心头,也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叹。
族人商量完了,李宏德的小叔爷又代表大家过来交代,称呼变了,态度也恭谨了,可脸上还浮着忧色:“小七爷,我们是想帮衬着您啊,可夹山都里,好几家大户都把持着田地银钱,瞧着朝廷这些法子,是从那些大户手里夺食,咱们站出来为朝廷说话,就得跟那些大户斗,咱们怕啊。”
这也是英华掌控山西的另一层障碍,尽管晋商豪强和满人包衣都不在了,可这里的基础还是旧世的。山西土地相当集中,自耕农偏少,大多数都是半自耕农乃至佃农。英华要越过乡间地主直接掌控基层,就是以国家机器直接粉碎旧世社会底层结构,而在英华国中,这种变革是以经济、思想和行政改制等一系列举措,在十多二十年里逐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