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武话一出口,方才还轻松的很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那几名降将虽然心里都猜到七七八八,董少将军虽然和那汤臼势成水火,前些日子还因为克扣军粮的事情在越王面前痛殴了汤臼一番,可这两人这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那骆团从城外回来就出事,而且听人传言,刺杀董真的直接凶手就是骆团,若说和顾全武无关,谁都不信,可毕竟这和顾全武亲口承认完全是两码事。这几人无一不是受董真恩重,见到董真首级后都发誓要为其报仇雪恨,如今听到顾全武这番话,有人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去摸腰间佩刀,幸喜进帐前就已经被取下了。
见那几人这般表现,帐内的镇海军诸将赶紧围过来,隐隐护住了顾全武。顾全武却好似没有感到账内的气氛一般,说话的语气和语速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董少将军深通兵法,兼得士心,顾某实在是在难以攻破他把守的越州城,是以才使了这反间计,不过也是越王昏庸,宠信小人,是以才让我有机可趁,列位以为我说的是否有理。”
那几人听到顾全武这番话,便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这些人都久经战阵,心知战场之上,死生之场,敌对的双方自然无所不用其极,顾全武这反间计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如非董昌整日饮酒作乐,不理政事,又如何会让汤臼着小人执掌大权,闹到这种下场,更不要说董昌篡号谋逆,给了钱缪借口,导致兵祸连绵,生灵涂炭。若说董真被杀的元凶,与其说是顾全武,不如说是内城之中的董昌。
那几名降将默然半晌,为首的那人叹道:“顾帅不必说了,我们这几人能够逃得这条性命便已是侥幸之极,以前的事情也不必说了。他日自当听顾帅驱策便是了。”说到这里,那几人一同躬身行礼,口中合道:“听顾帅驱策。”
顾全武此时脸上郑重答道:“不敢,当年越王与石镜镇将起团结兵,所为者不过击盗匪,护乡里,如今杨行密统淮泗之众南下,江南数十万百姓有倒悬之苦。吾辈武人,平日里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百姓恩养我等多日,所为正在今朝,待到攻破内城,擒拿董昌后,自当与诸君一同西还,一同击退淮寇,解百姓倒悬之苦。”
降将们听完顾全武这番话,脸上那股颓唐的表情早已不在了,神色严肃了起来,为首那人下跪答道:“顾帅以大义相责,吾等虽然愚钝,定当尽心竭力。”
顾全武赶紧将那人扶起,然后根据镇海军诸位将佐功绩,都有赏赐,那些投降的浙东将士也有恩赏,越州城乃是董昌多年苦心经营的巢穴,东南精华尽在其中,顾全武攻破此城,所获何止百万,营中将士所获的恩赏十分丰厚,顾全武还命令大飨士卒,一时间军中满是欢笑之声。
已经入夜,镇海军营还满是欢喜的人群,虽然不久就要回头去和强大的淮南军苦战,但在这福祸莫测的乱世,能快活一时便快活一时,人们左手领到了赏赐,右手就把它们花出去了,也不顾家中还有饥肠辘辘的妻儿。谁知道未来和淮南军的激战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享受这些财物,跟随在军队后面的游商、妓女便如同闻到臭味的苍蝇,嗡嗡的围了上来。在当时的任何一支大军的后面,都有一条这样一条尾巴,区别不过是或大或小而已。顾全武治军虽然严整,却也不能免俗。如今董昌已经被困在区区内城之中,胜利便在眼前,为了让在生死间挣扎了好几个月的士卒们放松了一下,除了包围着降兵和内城的部分军队外,顾全武把其他剩下的都放了三天假。
在军营外的一块空地里,随处可以听到女人的娇笑声和醉汉的叫喊声。破旧的房屋,甚至只是一个临时搭就得窝棚,都可以成为妓寨的所在地。越州的围城战破坏了周边许多村落,强悍青壮年男子的还可以劫掠弱来果腹,而身为弱者的女性便只有出卖自己的肉体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在军营外的窝棚里,只要付出几十钱或者几升米便能和一个年青的女人共渡一宿。许多镇海军的士卒干脆将军功换来的财货带到那里,痛饮狂嫖,把这些天来战场上的恐惧和紧张发泄出来。
第097章 少年
突然,一个窝棚里发出女人的惨叫声,男人的怒骂声,一个半裸着身体的女人从那窝棚里跑出来,随后一名口中骂骂咧咧的男子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柄横刀,那男子步伐踉踉跄跄,显然已经喝得不少。那女子心慌意乱,一不小心一脚踩入土坑中,顿时跌倒在地,眼见后面的那醉汉越离越近,手中的横刀带起的刀风带起了地面的尘土,女子的腿竟吓得软了,怎么也站不起来,眼见得就是血溅当场的下场。
突然旁边飞来一根木棍挑入那醉汉的两腿之间,轻轻一绊,那男子本就站立不稳,这下顿时跌了个滚地葫芦。那女子本来全身无力,趴在地上,已经是闭目待死,过了半晌,那预想中的一刀才没有砍过来,颤巍巍地张开眼睛查看,却看到眼前站着一条身形长大的汉子,足有七尺开外,身上披了件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宽袍,腰间用一根草绳束着,赤着脚,柱着一根木棍,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一阵冷风吹过,那女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只披了块铺在榻上的破布,大片的胸脯和大腿都裸露在那男子的目光下,赶紧把那块破布拢的紧了些,尽量盖住自己的胸脯和大腿,拦住那人肆无忌惮的眼光。
“小娘子,那男人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说话的是那拄着棍子的男子,口音却并非江南一带,倒像是中原陈蔡一带的口音。
那女子听到那声音稚嫩,仔细一看,原来那盯着自己看的那男子原来不过是个少年,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只不过身形长大,加上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年龄来,心下倒是定了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的问话,想了会正要说话,突然惊叫道:“后面!小心!”
原来方才那醉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摸到那少年身后,一刀向脑袋斜劈下来,那醉汉下手极狠,眼看一刀便要将那少年砍成两段。那少年反应极为敏捷,听到那女子惊呼,也不转身,向前迈出一步,躲过了那一刀,同时手中长棍已经从肋下向后刺出,那一棍端的是又快又准,直接便点碎了那醉汉的喉结,结果了对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