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吓得一声惨叫,醒了过来,原来却是一个梦,高昂苦笑了笑,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自己的脸色一定是惨白的跟死人一般吧!可是那梦中那“诛杀反贼高昂”的声音并没有消失,高昂正惊疑间,门突然被撞开了,冲进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他感激从拿起榻旁的横刀,那汉子抬头喊道:“主人快逃,那许无忌带着镇海军打进来了,已经进了坊门,喊着要捉拿主人,儿郎们快顶不住了,快逃吧。”
“许无忌?镇海军?”电光火石之间,高昂已经把一切都联系起来,想明白了,那许无忌果然不是曹操,他有放回高寻不过是示弱来麻痹自己,然后再给自己致命的一击。他想的不是收买人心,而是借自己的人头震慑城中的其他人,虽然城中的团结兵中有不少自己的潜势力,豪强们也会支持自己,可若是在他们醒悟过来之前,自己的脑袋边已经悬挂在县衙门口的旗杆上,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和手握刀枪的许无忌翻脸的。这个许无忌年纪不大,下手可真狠呀。可自己若是小心戒备,不中了他的示弱之计,依靠那坊墙,怎么也可守到天明,全家百余人的性命,难道不是丧在自己的手上吗?一想到这里,高昂便是心丧欲死,随手便拔出横刀,反手向自己咽喉割去。
眼看那高昂便要自刎而死,突然屋内一道黑影闪过,将其扑倒在地上,和高昂滚做一团。原来那高寻本是高昂的贴身仆役,平日里便住在高昂书房外面,夜里也好侍候。方才那般响声,他早就醒了,便等在外面等待高昂吩咐,突然看到高昂拔刀自刎,赶紧扑过来死死抓住高昂的手臂,哭喊道:“如今形势危急,高家上下全待主人主持,再说追根溯源,这罪也在小人身上,主人快些从后面墙上翻出去,东门上的守军有许多都是高家荫户,全家上下百余口的血海深仇,就全落在您一人身上了,主人千金之躯,切莫自弃呀。”
第020章 安吉县(八)
高昂被忠仆一扑,忙乱间横刀没割断喉咙,倒在脸颊上割了一刀,献血淋漓,他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眼下家门被灭,却是由自己愚蠢大意所至,自己却又不能一死了之,要偷生复仇,心中好似千万头野兽撕咬一般,脸颊上的疼痛比起来倒是微不足道了。屋外传来一声声的闷响,却是敌兵在撞击着高家宅院的大门,夹杂着敌兵的喊杀声,人们垂死的惨叫声,铜驼里好似阿鼻地狱一般,高昂不禁嘶声长啸,仿佛受伤的孤狼一般。
正在此时,西城门那边突然传来一片喊杀声,夹杂着激烈的鼓声,好似数千大军正在围攻一般。高昂和手下对视了一眼,每个人苍白绝望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希望的红晕。有援兵了,现在任何能够减缓他们压力的人,哪怕是魔鬼他们也觉得可亲。
这时传来外面飞来一阵火箭,秋天本就物品干燥,院子里立刻便烧了起来,看到闪动的火焰,本来就濒临绝望的高家妇孺们立刻哭喊起来,正在忙着搬动家具土袋堵塞院门的仆役们也纷纷丢下手中东西,到处乱跑躲避箭矢。那扇外蒙铁皮楠木大门随着门外的撞击声不断抖动,眼看就要倒下了。
高昂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庭,不顾不断落下的箭矢,大声喝道:“城外淮南军已经里应外合破城了,那些镇海贼兵不过垂死挣扎罢了,我家院墙坚固的很,只要堵住那门,坚持片刻功夫,我等便得救了,只要能熬过今夜,尔等全部脱去奴籍,分与田亩。若有食言,高某死后定当抛尸荒野,不入祖坟。”说完后,高昂弯腰搬起一袋丢在地上的土袋,当先向院门去跑去。众仆役见到主人身先士卒,也听到西门外的喊杀声,还以为真的高昂和城外的淮南军约定了献城,顿时士气大振,纷纷抢起地上的沉重家具、土袋,向院门口冲去,不一会儿便将院门堵得严严实实。那高家宅院院墙也的确又高又厚,宅院内也有三十多个打过仗的部曲,高昂让其从射孔不注向外射箭,其余的仆役都拿着顶端绑好了火把的长竹竿,墙头上只要看到有人露出头来,便一股脑儿的乱捅过去,饶是爬上院墙的都是镇海军中的选锋,也拿这等奇怪的武器没有办法,抵挡了两下便纷纷跌下去,只有门外的镇海军士卒还在一下下的撞击着大门,高昂赶紧吩咐妇孺们快些将后面厨房的大锅搬来,将里面装满油脂。
高家的院墙十分坚固高耸,一丈五尺高,夯土的制成的院墙墙基足有六七尺厚,外面还包了一层青砖,就是让你去挖,也不是一两日功夫能够完成的,更何况院门处有两个箭台,墙上还有射孔,若要攻进去,要么是用木梯越过院墙,杀散守卒,打开院门让大队冲进去,要么是直接撞破院门。一开始进攻颇为顺利,士卒们用几块事先准备好的木板盖在那具装着粗木桩的小车上,做成了一个简陋的攻城锤,虽然宅院中的守卫者不断从箭台和射孔中向推动攻城锤的士卒们射箭,但是绝大部分箭矢都被木板挡住了,就算有个别人被射中,也立刻被后面预备的士卒代替了,大门在攻城锤的撞击下,不断地变形、裂开,在墙外休息着,准备做最后一击的镇海军士卒们已经可以从哪些裂缝里对方的杂物了,他们点燃手里的火把,准备一旦撞塌大门,便将火把扔到杂物上,烧掉障碍物,然后冲进去烧杀抢掠一番。许无忌在进攻之前已经许诺,今夜只要攻下高家,家中财货子女他一分一文也不要,全部分给手下,只要高昂一人的首级。一想到平日里看到高家的娇妻美妾,财货粮帛,所有士卒的气息都粗了起来。
许无忌站在铜驼里的大门下,三具无头的尸体倒在一旁,这些都是攻破铜驼里后,趁着夜色去劫掠其他家的乱兵,他立刻将其斩首示众。他今夜的目的很明白,只诛杀高昂一人,而不是扩大打击面,迄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同坊里的其他家都作壁上观,并没有派人支援高昂。只要在天明前将这事情了解,他许无忌在这安吉城中便是稳如泰山。至于西门的淮南军,就让他们去折腾吧,夜里强攻有防备的城池,恐怕忙乱中掉进护城壕的人比城头射杀的人还多,那个吕方若是连这点军事常识都没有,真不知道他是这么从一介赘婿混到湖州刺史的高位的。为了防止团结兵军心不稳,他还是下令从营内抽出三百人去西门,弹压可能出现的乱兵。想到这里,许无忌猛然握紧右手,仿佛将眼前的高家宅院握在手中捏碎。“来人,传我的军令,斩下高昂首级者,赏帛百匹,我要将这狗贼的首级漆成我的溺器。”
许无忌话音刚落,高家院门处猛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片惨叫声,原来不知何时,院内的守兵将一具盛满沸油的大锅抬上了院门上的箭台,趁攻城锤在撞击院门的时候,猛的往下一倒,方才的巨响便是那大锅落在地上的声音。那攻城锤上因为时间匆忙,只顶了块木板,连牛皮都没蒙上一块,滚烫的沸油从木板缝隙流下来,顿时烫伤了不少人,紧接着从箭台上又扔下火把,火焰“嘭”的一声窜了起来,躲在木板下推动攻城锤撞击院门的镇海军士卒立刻变成了一个个“火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挣扎,徒劳的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场中弥漫着人肉被烧灼的焦香味,让人作呕,高家院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镇海军士卒看着这一切,双脚仿佛被黏在地上了,前进不得。
正当此时,突然一人冲到攻城锤前,不顾箭台上守军的箭矢,拼命扑打着攻城锤上的火焰,一边扑打一边大喊:“吾辈自起兵以来,破城何止百十,今日又岂能为此所困,男儿生死有数,份当今日死又岂能拖至明日。”那攻城锤本是木质,又浇了油,更是烧得迅速,将四周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两边人看的清楚,正是许无忌,镇海军士卒看到主帅如此英勇,士气顿时大涨,一涌而上,一部分用盾牌遮挡箭台上的箭矢,一部分用沙土扑击火焰,箭台上的守军也拼命射箭,可进攻一方的士卒如同疯了一般,有的人身中数箭还是拼死不退,不过一会儿功夫,竟将这火焰扑灭了。镇海军趁势推着攻城锤猛撞起院门起来,随着一下下的撞击,院门逐渐变形,破碎,眼看镇海军就要攻进来了。
高家宅院内,此刻却是一片死寂,挨着墙边躺着十余条汉子,他们都是已经苦战半宿,伤势沉重不能复起的人,高家所有还能站着的男人都手持兵器,站在院门口,准备做最后的抵抗。高昂肩上缠了块白布,这是他方才在箭楼上倒油,被对手射中了一箭,平日里黝黑的脸庞此时却由于失血和疲乏显得苍白起来。在一旁抱着幼子殷殷哭泣的正是他的正妻庞氏,高昂猛然一咬牙,手起刀落,竟将庞氏的脑袋砍了下来,顿时幼子大声哭泣起来,其余的妇孺纷纷向四边躲开,家主今夜屡经大变,莫非是失心疯了。
“将全部妇孺杀掉,屋子也放火烧掉,等会贼兵攻进来,我等自当与其死战,妇孺又要受一番苦楚,财帛又岂能留给他们。”高昂的眸子却清明的很,走到正在哭泣的幼子面前,低叹道:“不要怕,一下子就没事了,一点都不疼。”说罢便一刀向他的脖子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