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袍汉子待气息平息了点,小声答道:“小人在码头酒肆处打探,那边都在传闻安润州突袭东塘的事情,有几条先前前往广陵的船都已经回来了,听说大江已经隔绝交通,有许多人都在商量着准备从升州采石矶那边渡江呢。”
李彦徽摆了摆手,示意仆人闭嘴,他此刻心烦意乱,安仁义和吕方的关系他是明白的,若吕方一旦起兵相应,自己这个杨行密安插在这里的钉子只怕第一个要倒霉,一想起吕方那笑吟吟的面容,他就不禁暗自打了个寒战。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旁的仆人怯生生的声音:“郎君,小人路上还看到了一桩事情,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李彦徽此时心烦意乱,胡乱摆了摆手,道:“你说吧,难道还有什么倒霉事情不成!”
“郎君可还记得宣州田使君手下那个吴国璋吗?就是那个极为蛮横无礼,爪牙都的都头?”
李彦徽稍一回忆,便想起来自己早先从湖州逃走,寄居宣州时,迎接吕方的宴饮上,言辞间激怒了此人,竟然直接呵斥自己,便点了点头。那褐袍汉子见李彦徽没有发怒便小心地说了下去:“小人从码头回来时,在城门口看到此人,与他同行的是个和尚,却是升州鸡鸣寺的僧人。”
李彦徽听了一愣,转过头来问道:“你认得那吴国璋不稀奇,可天下僧人何止千万,你又如何能确定那是升州鸡鸣寺的?”
“那鸡鸣寺的素汤饼甚是有名,小的有次前往升州时,便去吃过一次,还跑到香积厨去,想要偷看是如何做的,却被这秃驴发现,狠狠地责打了一番,所以印象甚深,决计错不了的。”那褐袍汉子说道,后面,显然是想起来被打的旧事,语气中满是切齿之恨。
李彦徽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曾看到他们去哪里了?”
“小地跟了一小段,看到他们往吕观察的府邸那边去了,不过某不敢跟的太近,怕被他们认出了,惹来麻烦,所以并没有看到他们进入吕观察的府中。”说到这里,那褐袍汉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主人的脸色,看到李彦徽此时脸色沉重,可是却并无恼怒之色,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李彦徽暗自思量,这吴国璋乃是田覠身边信重之人,来吕方这里定然是有要事,身边跟着这个升州鸡鸣寺的僧人,莫非是升州那边出事了。想到这里,李彦徽猛地站起身来,喝道:“来人,快些替我换上袍服,某有事要去拜见吕观察。”他虽然还不能确定事情的全貌,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若不能当机立断,只怕明日的此时,自己的脑袋便已经挂在校场上,以为祭旗之物了。
不一会儿,李彦徽已经身作绯袍玉带,他取来铜镜,检查了片刻,转身往门外走去,那褐袍汉子正准备跟随,却看到李彦徽转过身来道:“这次你便不要去了,某出门后,你便将我房中细软收拾好,到城外等候,若明日我还不曾回来,你便独自逃生去吧,你我主仆一场数十年,那些财物便算是一点情分吧。”说到这里,饶是以李彦徽平日里的淡漠无情,双眼也不禁有点湿润了,他不欲让仆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转身不顾而去。
第050章 狡兔
吕方府邸中,高奉天、陈允、王佛儿、陈璋四人正为是否答允田覠的要求,与田、安二人一同举兵而争论,吕方手下的重臣除了在浙东的陈五,湖州的范尼僧,几乎都在这里了。说来奇怪的是,王佛儿与陈璋这两个武人反对出兵,理由是士卒疲惫,新得的浙东诸州局势不稳,当地豪强都在虚与委蛇,兵力增长太快,而可以基本实力却有限,如果一旦兵势不利,只怕局面便不可收拾;反而是高奉天和陈允二人却力主答应田覠的要求,至少也要派出水军给田覠,以牵制杨行密的实力,理由是在杨行密眼中,吕方与田、安二人都是一般货色,救人便是救己,而且一旦田、安覆灭后,吕方便孤立无援,与顾全武所在的苏州接壤,至少也要在田、安二人被消灭前,占领苏州以为屏障,当然如果能够与杨行密划江而治那时最好的了。吕方坐在上首,慢慢的抚摸着颔下的短须,一连踯躅不定的模样。
这四人争得兴起,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一齐将目光转向吕方,等待他的决定。这时,外间有军士禀告,说李彦徽求见。屋内数人都不由得愣住了,这李彦徽自从来了杭州后,除了必要的情况,便极少来到吕方府中,为何今日这节骨眼上却恰巧赶到,难道他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请李刺史进来,莫要怠慢了。”吕方吩咐道,待到那侍卫下去了,吕方笑道:“你们可别漏了口风,这厮可是精的跟油缸里的老鼠一般,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待会儿只得见机行事了。”
众人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李彦徽便上得堂来,吕方站起身来,满脸堆笑,正欲客套两句,却只见对方对一旁的四人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直通通的对吕方问道:“田覠、安仁义起兵作乱,吕观察麾下数万大军,江东无人可比,却不知作何打算?”
以吕方对李彦徽过往的印象,此人出身清贵,城府颇深,言语间往往以旁敲侧击为多,像这般单刀直入的质问,饶是以吕方的城府也只得施展踢皮球的功夫搪塞道:“李刺史来的正巧,本观察正召集手下将吏商议此事,大伙儿也没有一个定见,您历经台府,见识定然非我等能够比拟的,不如请您也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