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潘正是初生牛犊的年纪,被王茂章一激,便昂首道:“不错,你为淮南重将,却居然敢出言诋毁大王,吾等受大王俸禄,自然要杀你!”
“好,好,好!”听到这里,王茂章不怒反笑:“想不到你倒是个不怕死的,老夫今日杀了你也就和捏死只蚂蚁一般,倒也不在乎这一刻。看你也是个武人,应当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老夫领着数万大军,两军之间形势千变万化,多了个拘捉在身,如何能随机应变,破敌制胜。本朝安史之乱之时,九节度围相州安庆绪之役,兵非不精也,将非不勇也,然事权不一,将帅相疑,结果惨败与叛军,是以河北三镇之祸贻害百年,这个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陈潘冷笑了一声,辩驳道:“此一时彼一时,情形不同如何能够类比。你领着五六万大军,每日里靡费军资,却不上前一战,这是什么道理?陶雅在徽州水淹破城后,为何却自动退兵,这又是为什么?你若是心中无愧,又为何不愿交出后勤之权?莫非是与那吕方勾结,想要行那不轨之事不成?”
陈潘这一席话说完,王茂章脸上油然生出一丝傲色:“老夫跟着先王打天下的时候,你们这帮子小崽子还在玩泥巴呢!兵法上的阴阳变化的奥秘又其是你们明白的了的?大王身边尽是你们这等蠢货,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尔等且回去禀告大王,便说待老夫先破镇海贼后,再回师广陵为其清除身边的小人!”说到这里,王茂章便挥手作势,示意陈潘退下。
此时的陈潘早已气得咬牙切齿,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处身险境,生死悬于人手,便也不多言,冷哼了一声,便往外间去了,那校尉便随之出账。过了好一会儿,那校尉回到账中,低声道:“大帅,陈将军他出账之后便上马走了。这个,这个。”那校尉重复了几下,上前几步道:“他回广陵后,吴王会不会对大帅不利呀!”
王茂章听了部属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闭紧了双目,过了半晌,他张开双眼,低声道:“召集众将,准备进攻!”
数日后,广陵吴王府,杨渥脸上满是怒容,喝道:“这老匹夫太不像话了,居然敢如此跋扈,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王了!”
陈潘站在下首,低头不语,一旁的范思从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想着如何劝谏,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只得不住的向下首的严可求使着眼色,只是严可求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严先生,你说现在应当如何行事!”杨渥突然走到严可求的面前,高声问道。
严可求低眉垂首,倒好似老僧入定一般,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无论成与不成,这攻伐镇海军之役已经败了七八成,大王可要想明白了!”
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的确正如严可求所言,王茂章这等人物绝对不是那种束手待毙的人物,只要杨渥一动手,自然会出现混乱。眼下两军对峙数月,一旦一方出了问题,局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范思从正要上前劝谏,杨渥已经沉声道:“如今之计,只有速速行事了,如果那老匹夫与吕方有勾结,那自然是应当早早动手;如果没有勾结,只要我方动手的快,吕方以守势为主,等到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传令给马步都指挥使李简,让他速速渡江,目标——宣州!”杨渥不待部属出言,已经高声下令。
湖州乌程,经过近三个月的对峙,就如同承受着重压的石墙一般,镇海军的防御虽然还没有崩塌,但是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在军中服役的州兵逃跑的人开始增多,日益沉重的劳役和赋税开始让后方的百姓开始抗税和暴乱,前线的将佐们抱怨和要求出战的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只是碍于吕方的威望,才没有变成当面的顶撞,在这些将佐的记忆中,他们从没有过这样长时间的相持。的确对于唐末五代的那些藩镇来说,由于双方经济和政治基础的薄弱,一般多是以迅速的速决战解决问题,像这样消耗巨大的总体战没有一方愿意接受。
“大王,杭州骆牙推来信了!”陈允拱手呈上了一封书信,正对着几案上的地图的吕方一边接过书信,一边笑道:“我敢打赌,那厮信中定然又是叫苦之词,幸好这次从威远军那边换来了十万石粮食,不然迟早被他唠叨死!”
“大王说的不错!”陈允笑了笑,脸上却满是忧色,显然他也对眼前的战局很不乐观,他低声道:“淮南民力远胜我方,这般消耗下去,总不是办法吧!”
吕方摇头道:“淮南民力虽然远胜我方,但是我们只有一个敌人,他却有很多敌人,更重要的是。”吕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压低了嗓门道:“我吕方既是镇海之主,又是大军统帅,他王茂章只是大军统帅,并非淮南之主。两军对垒,战场不一定只是在阵前!只要我们坚持下去,肯定能够等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