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正要敛衽行礼相迎,那史氏却将那幼童放在地,双膝跪下,悲声哭泣道:“今日正好诸公皆在,妾身请诸位看在先王旧恩份上,留下杨家一点骨血,让吾等百余口回庐州旧地,守祖宗陵墓!”说到这里,史氏便牵着身旁的幼童对众人连连叩首,身后的那些妇人也随之伏地叩首,一时间哭声震天。
诸将赶紧让开,不敢受史氏的大礼,有些眼尖的已经认出了那幼童乃是杨渥幼弟杨隆演。这些人或者是杨行密同乡故里,或者是杨行密的旧部,都受过杨行密的大恩,此时看到史氏牵着旧主的幼子在眼前哭泣跪拜,心中一股怀旧惜弱之情油然而生,再联想起早上杨渥的突然惨死,便纷纷鼓噪起来,这堂上足足有数十人之多,四周围观的张灏心腹士卒为其夺气,又无将主的命令,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起来。
“太夫人何处此言?”却是徐温抢到史氏身旁,将史氏和杨隆演扶了起来,对众人高声道:“大王虽然弃我等而去,但大伙儿那个不是受了武忠王大恩,若岂会有人敢做那昧着良心的事。若是有这等禽兽不如之人,我徐温便第一个放不过他,大伙说是吗?”
“徐右衙说得好!”
“太夫人放心,但使某家还有一口气在,也不会让先王骨血受半点委屈!”
“回啥子庐州,您这话岂不是噪咱们吗?您要去庐州,某家便也随您一起去!”
众人顿时轰然而应,很快张灏身边出了那个守门校尉以外就没有一个人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张灏,这张灏此时的脸色不再是刚才那种愤怒的紫黑色,而是无力的灰白色,他看了看面前的人们,些刚才还软弱而又孤立的人们现在却一下子变得强悍而又团结起来,他本想开口下令四周的军士们上前一下子把所有人全部抓起来,然后杀掉,但是他的嘴张了张,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去,最后他紧紧的闭了闭眼睛,良久之后睁开双眼,在脸上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太夫人何处此言,若无武忠王栽培提拔,张某岂有今日,大王弃世,某家便有护卫不周之罪!若小公子还有伤损,末将恐怕只有自刎向地下的先王谢罪的份了!还请太夫人宽宏大量,再给末将一个机会!”说到这里,张灏低下头颅,躬身行礼。
“张左衙不必如此,若说有过,徐某也脱不得干系,还请夫人一同责罚!”
徐温此时却开口打了个圆场,转身一同向史氏躬身行礼。
“罢了!”史氏叹了口气:“妾身也知道我那孩儿,贪杯荒淫,并非保家之人,才二十多一点便要担当这么大一片家业,如何能行!这事又怎么怪得了你们两人。今后军政之事,便让二位多劳心了!”史氏话语之中竟然将淮南的军政之事委托与徐、张二人了。
张灏还正在犹豫是否应答,毕竟他这一答应,下一任淮南之主还在杨家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自己这番准备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正犹豫间,徐温却抢着应答道:“多谢太夫人!”他站起身来,转身对众人道:“列位,国中不可一日无主,先王创业艰难,我等皆曾与之,如今嗣王不幸早夭,二公子依序当立,我等岂可有负杨氏?今日正好二公子在此,不如便在这里拥立吧!”说到这里,徐温第一个转身对杨隆演跪下叩拜起来,诸将见状,也纷纷跪下叩拜起来,过了半晌,场中只剩下张灏还在站着,张灏站在当中突兀的很,张灏看了看四周的心腹军士也都跪下了,心知已经大势已去,自己谋划策动了许久,眼看留后之位已经唾手可得,如今却脱手而飞,自己冒着风险杀了杨渥,却还要向一个五尺幼童跪拜,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他就算是个傻瓜,此时也知道是徐温和严可求二人在其中捣鬼,胸中的怒气翻滚沸腾,直欲从顶盖上喷射出来,但此时也没奈何,他终于还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正当张灏跪下时,他只觉得两颊一亮,却是泪水夺眶而出,滑落而下。
看到张灏也跪下了,徐温这才松了口气,他依照严可求的计谋,出去方便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节略书写在衣襟上,找了个仆役许以重赏让其想办法赶往史夫人府上通报,他这也只是死中求活之道,却想不到诸事顺遂,史夫人也不愧是女中豪杰,竟然将这本来已经无可挽回的局面又扳了回来,只能说杨行密多行善事,有余德恩庇子孙,这一路上诸般事情有一桩出了岔子,今日这留后之位便是张灏得了,甚至到了最后若是张灏来硬的,最后的结果依然是五五之分,幸好到最后他也怕了,先让了这一局。想到这里,徐温下意识的向张灏那边看去,也许是冥冥之中张、徐二人心有灵犀的原因,张灏恰好也在这时抬起头来向徐温望去,两人的目光一下子碰到了,徐温立刻就感觉到了对方目光中的怨毒,直欲择人而噬一般,虽然没有说话,两人都立刻明白了对方是自己的生死大敌,无论如何也无法排解。
待到众人起身,徐温立刻派严可求去领李俨来,封拜杨隆演为淮南节度留后,东南行营都统,以及其他的相应爵位。张灏站起身来,也不多话,径直便带着军士自顾离去,场中也无人敢于阻拦。
第042章 绝境(一)
严可求走到徐温身旁,双目看着徐温离去的背影,低语道:“主上,此番事后这厮只怕不会甘休,还是要早早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