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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士卒人群中传来一阵耸动,就好似有条小船划过了平静的水面。商锦忠走过军营中,巡视着两边的正在等待进食的士卒,碰到熟识的,他还叫出对方的名字,开上几句玩笑。这位“武安军”行军司马,实际上的流民军的核心力量的最高指挥官,穿着一件粗麻制成的黑色短袍,脚上也只有一双草鞋,头上戴着黑色纀头,唯一能够将他和四周的士卒区分开的,便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柄银柄佩刀。在攻破衡州之后的这些时日里,商锦忠处于一种非常亢奋的状态,每日里最多不过睡上一两个时辰,饿了便啃两口干饼,白日里要训练士卒,而夜里则要巡阅军营,整个人就好似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般,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他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苦的。过去的苦难就好像熔炉,将这个曾经的吴军逃兵的灵魂淬炼的像钢铁一般,充满勇气和力量。在训练之余,他用自身的经历作为例子,告诉流民们吕吴是他们所有苦难的根源,只有将其消灭,天下穷苦百姓才能过上人一样的生活。

正当商锦忠快要走到军营的西门,右边火堆旁一人站起身来,对其喊道:“将军,可是要开拔了?”

“喔?”商锦忠有点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略微有点佝偻身体,粗大的手足,眸子里却透出来庄稼人所特有的一种孩子般的天真和坦然。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怎的知道?”

那士卒得意地笑了一声,道:“水边那么多船,还有木筏子,城里还拆了那么多房子,肯定是要开拔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说到这里,这个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孩子气的得意,有着一种奇怪的感染力。

商锦忠并没有直接回答那军汉的问题,他敏锐的从火堆旁的人们的脸上感觉到了希冀和隐藏的不安,他并没有像他昔日的上司一般用呵斥和皮鞭来强压下这种不安,而是微微一笑,走到火堆旁,像他身旁的那些人们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舒服地吐了一口气,笑道:“走了许久,肚子也饿了,晚上便和大伙在同一个锅里舀勺了!”

看到商锦忠的行动,火堆旁的人们发出一阵轻微的欢呼,他们很清楚这是对方一种表示善意和交流的行动,像这样的交流商锦忠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有很多次了。这时锅里的粥已经好了,方才那个军汉笑嘻嘻的用自己的碗盛了一大碗粥,双手递了上来,笑道:“将军你尝尝,这粥味道还不错吧!”

商锦忠接过粥碗,对热气腾腾的粥吹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他闭上双眼,仿佛在品味碗中粥的味道,火堆旁的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终于商锦忠睁开双眼,满意的砸了砸嘴,笑道:“不错,这粥倒是香的很!”

看到商锦忠的表情,火堆旁的人们发出了一阵欢愉的笑声,那军汉一边为同伴盛粥,一边得意地笑道:“不是咱家自夸,当年在乡里,咱家的粥饭便是有名的,每次赶墟的时候,凭着收益可没少挣!”

“哦?当真如此?那我今日可要多吃一碗了!”商锦忠笑着将已经空了的粥碗又递了过去,这种亲密的表现赢得了人们的好感,那个分粥的军汉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炫耀的姿势接过粥碗,盛满后又递给了商锦忠。

商锦忠接过粥碗,喝了几个便将粥碗放下,道:“大伙儿可是对离开家乡,有些不安吗?”

人们听到首领突然的发问,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碗,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过了片刻,还是那个分粥的军汉说道:“是有点,大伙儿都是乡下人,最远也就去过县里,几十里地便是出远门了,这一下要远行,抛下祖宗陵墓,的确都为难的很?”

商锦忠点了点头,笑道:“说的不错,若非是不得已,谁都不愿离开抛妻别子,离开祖宗陵墓。不过列位可知晓某家是哪里人?”

那军汉看了看旁人,稍一犹豫答道:“听将军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具体是哪里人氏却不知晓。”

“某本是庐州人氏,在家中行二,相熟的都唤我二郎!家中也有百余亩薄田,也算得上是中产之家,我少小时便好武事,后来便从军在吴军炮队中当个伍长。”商锦忠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众人脸上惊疑之色,才笑着继续说道:“天佑十年时,吕吴讨伐南汉,我兄长被征发为民夫,得了疫病便丧在南方,连尸骨都抛在异乡。天佑十二年,马楚与梁国合攻吕吴,吕方大发淮南、江东、两浙、江西士众迎战。本来我兄长已经丧于戎事,父母身边只剩下我小弟一人,可以免役的,但我家在村中乃是小姓,村中豪右便贿赂了小吏,将其又强自征发了去。我老父本已年近五旬,气病交加,在榻上缠绵了半旬便去了,我妻子只得带了孩儿改嫁他人。我气不过便当了逃兵,投了楚军,在吕师周将军麾下,后来吕将军兵败,我不得已便逃止宋当家……”

“就这样,我来到了衡州,直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