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后悔了,后悔当初听耿纪一吹牛,就信了天子的空头许诺。天子是什么人?曹家立了这么大的功,曹冲还在尽力维护他,他却想着将曹家一网打尽了,真要让他掌了天下,自己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下场?自己不是世家,没有什么经学素养,他们看中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手中有百十个郎官,等事情一成,自己恐怕就和当年的吕布一样,被踢到旁边去了,大权全被他们那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拿走了。
世家,他们眼里能有谁啊,连韦晃这样的人都被耿纪看作酷吏,还有谁能入他们的眼。
当然了,这样的事情也许不会落到他的身上,因为这件事在他看来,比当年杀董卓更不靠谱,当年有那么多的官员组织,还有吕布这样的绝世猛将,才侥幸成功,而今天的曹家又岂是董卓可比,他们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有王允那样的组织才能,又有哪一个有吕布的骁勇?
此一时彼一时,这事不可能成。
陈炜再也坐不下去了,他翻身坐了起来,冷汗直流。
两百风尘仆仆的龙骑,护着一辆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缓缓驶进了晋阳城外北军大营。
曹冲正在大帐里转着圈子,他早些时候得到了北疆传来的曹彰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大发雷霆,后来又听说曹丕回了许县,他差点冲动得立刻要回许县去找曹丕算帐。在他看来,曹丕身为副丞相,既然已经押送粮草到了代郡,就算不能阻止曹彰孤军深入,也可以带兵作为后继。他虽然手头没有兵权,可是他如果出面,不管是曹仁还是夏侯惇都不可能拒绝,一定会派出大军追击。而且路粹的大军就在代郡,他怎么能按兵不动,等到几天之后才出发?这不是去救援,是去收尸,说得难听点,是去确认一下曹彰有没能死。
他向曹操提出了疑问,请求丢下北军,回许县去问个明白。哪知道曹操发来了命令,曹冲以及北军,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一人一马擅离驻地,违令者杀无赦。
这道命令让曹冲看不懂了,老曹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居然不让自己回许县,而且不准离开晋阳一部?是不是软禁了?
他虽然不懂,却还是接受了,果真不离大营一步,整天就操练人马,特别操练荀恽。荀恽被他这个不讲情面的小舅子兼妹夫给逼急了,果真发了狠,天天跟着出操,开始的几天不负甲,让人背着衣甲、武器跟在后面跑,哪怕到最后跑不动了,拽着马尾巴也要挪到终点,这么蛮搞了半个月之后,他能负甲了,到现在,他已经能勉强跟上那些士卒了。虽然速度还是有些差距,但正如曹冲所说,他的狠劲让那些桀傲不逊的将官们服了,总算在步兵营站住了脚,跟着他的体能突飞猛进的是,他的饭量也翻了一番,每天吃饭的时候就象饿死鬼投胎,亏得曹冲厚待士卒,向来是管饱管好,要不然他真不一定能顶得住这么玩命的训练。
眼下变得壮了一圈的荀恽正在大营里演练步兵方阵,看到这么神秘的车队进了大营,连忙迎了上去,领头的军侯是阿迪拐,他把荀恽带到车前,掀开车帘一角。荀恽刚凑过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他吃了一惊,把头伸进去一看,立刻傻了。
里面躺着的,是全身裹得像个粽子的曹彰。
荀恽不敢怠慢,也不敢声张,立刻让人把大车拉到了曹冲的帅帐前,亲自进去通报。曹冲正在发火,一看荀恽,眉毛一竖,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姊夫又有什么想法?”
荀恽没空跟他扯淡,跑到他的面前,凑在他的耳边说道:“子文回来了。”
“子文?”曹冲一惊,一把抓住他:“在哪?”
话音未落,阿迪拐领着两个骑卒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曹冲舍了荀恽,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泪水夺眶而出,他轻轻拍了一下曹彰的脸颊,抽泣着说道:“子文,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曹彰的眼里透出一丝笑意,嘴巴动了两下,轻声说了两句,不过他的声音太小,曹冲听不到。曹冲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这才听明白,曹彰是说:“我是病人,吃不消你这么亲热。”曹冲破涕为笑,立刻让人把营中最好的医匠叫来,给曹彰重新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