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此言差矣。”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帐外响起,柯比能一愣,随即扔掉了手中的羊腿和木碗,长身而起,身体还没有站直,腰间的战刀已经出鞘,直指帐门。步度根和泄归泥慢了一些,但是声音刚落,他们也已经做好了防备,目光炯炯的看着帐门外,手按在了腰间的战刀上。这几年的苦日子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他们的警惕性非常高,身体状态也保持得不错。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觉得更加吃惊,战争时期,匈奴人和乌桓人随时都可能冲出来,保护工作不可谓不好,居然有陌生人到了帐外,这种事情太荒唐了。
帐门口站着一个人,看不出年龄,既象三十岁,又象二十岁,但是他身材高大,即便是在身材普通高大一些的鲜卑人中也并不逊色,只是没有鲜卑人那么粗壮罢了。他身上穿着一身鲜卑士卒的羊皮袍子,只是有些短,不太合身,应该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这个情况在鲜卑人中并不罕见,这些年日子苦,任何一点财物都不会白白浪费,把死人的衣服拿来穿是很正常的现象。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就显得有些怪异了,因为他看来不太象一个鲜卑人,反倒有些象汉人。
“你是个汉子?”柯比能眼神一紧,上下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手中的战刀握得更紧了,他翻了一下手腕,刀刃向上,刀尖收回,似乎是放松了戒备,其实却隐藏着随时反击的机会,只要那个汉人一有轻举妄动,他只要手腕一翻,战刀就会反撩而出。
“大帅好眼力,我是个汉人。”那人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头上的狗皮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而不是鲜卑人的髡头。他张开双臂,笑得很轻松:“几位大帅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人,不会担心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汉人吧?”
柯比能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一下,缓缓收刀还鞘,右手却一直反握在刀柄上,保持着随时拔出的姿势,左手一伸:“来的都是客,你既然能到这里来,当然是有些本事的,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谈。”
“久闻柯比能大帅有容海之量,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那人几步走到大帐中间的火塘前,将双手伸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火上烤着。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匀称,但看起来至少不象是武人的手。一看到这双手,不仅是步度根和泄归泥放心的收回了刀,就连柯比能也松了一口气,右手离开了刀柄。他们都是征战多年的人,当然不会看不出一双手是不是经常握刀的手。
眼前这一双显然不是。
“这冰天雪地的,不好过啊。”那人笑了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帐中的布置,最后把目光落在冷笑不已的柯比能的脸上:“大帅刚才说要西进,效仿月氏人建立贵霜帝国,那大帅想必一定听说过,月氏人到了葱岭以西,先是建立了大夏,大夏立为五部,由五部翕侯分别统领,贵霜只是其中一部,后来贵霜部翕侯杀了其他四部的翕侯,自称为贵霜王。大帅说要效仿月氏人,不知是想效仿他们建五部,还是效仿贵霜翕侯杀其中四部族人而自立为王啊?”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步度根和泄归泥的脸色就变了,柯比能果然欺蒙他们,贵霜还有这样的故事?
“汉子,你不要胡乱挑拨。”柯比能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我们鲜卑人被你们汉人赶得到处逃命,这个时候怎么互相残杀?当然是万众一心,与所有的敌人抗争了。”
“你错了。”那人又摇摇头,捡起柯比能刚刚扔到的木碗,倒掉里面的茶水,从铜壶里倒了一些,饮了一口:“你说汉人追杀你们,那我想请问一句,这茶叶可是汉人运来的?你手里这口战刀也是汉人的吧,你腰间围的这条腰带,也是汉人的吧,看样子,应该还是比较名贵的腰带,这上面的带钩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那你们又给汉人什么东西?每年冬天去打劫?我还想问一句,这么多年了,是你们鲜卑人进入汉人的地方次数多,还是汉人进入你们的地方次数多?”
“哼!少在这儿花言巧语,你们汉人占着肥美的土地,我们鲜卑人是上苍眷顾的雄鹰,却只能忍饥挨饿,当然要去你们汉人的土地上取一点东西过冬了。再说了,你们那么多汉人逃到我们草原上来,难道都是我们的掳掠来的?那是你们汉人的那些官儿逼来的。你说我们鲜卑人杀你们汉人,可是我们鲜卑人杀的汉人,远远没有你们汉人自己杀的多。以前有个皇甫将军,杀黄巾一杀就是几十万,后来有个魏王曹操,也是杀得水倒流,跟他们比起来,我们鲜卑人才杀了几个人。”
那人笑了笑,沉吟了片刻:“我承认你说的这是实情,可是你为什么不说说现在的情况?我们汉人现在不再互相残杀了,而是互相帮助,为了帮助北方的魏国度过难关,每年要从越国、吴国运大量的粮食过来。魏国这几年与你们作战用的武器、粮食,哪一项不是其他国家支持的?我们汉人现在不杀自己人了,只杀敌人。”他看看步度根和泄归泥二人,平静的说道:“因此,你们只要不做汉人的敌人,就不会再被追杀,不仅如此,你们还可以得到汉人的帮助,不用再饮这么淡的茶,不用再过这么苦的日子。看看乌桓人和匈奴人,还有高句骊人、扶余人吧,他们和我们汉人做朋友,现在不是过得很不错吗?”
步度根不自觉的抹了抹大嘴,有些心动了。
“做朋友?”柯比能心里有些上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说的扶余人、高句骊人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匈奴人,匈奴人里面有权有势的,哪一个不是和你们汉人有关系的?对真正的匈奴人,你们什么时候把他们当朋友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