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半个月,永安帝都没去翔福宫。马上要过年了,宫里开始忙碌起来,卓季也很忙。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在他的书房里忙碌,还不许任何人进去。永安帝在华阳宫陪了嘉贵姰整整八天,之后就一直在奉天殿。年底了,整个朝廷从上到下都非常忙。嘉贵姰派昌安给卓季送了封信,他知道卓季在忙,也就没让卓季过去。造纸厂的事情嘉贵姰年后会开始安排,德傛有孕,造纸厂他就只管出银子,卓季就只管造纸的工艺,其余的嘉贵姰来操心。嘉贵姰有事忙,心情也能好点,德傛现在一切以肚子为先,自然由嘉贵姰做主,卓季更没意见。

勤文殿,永安帝手里拿着一张柔软的手纸坐在上位沉默不语,张弦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自从嘉贵姰流产的真相查明之后,陛下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张弦也有些不大明白陛下为何不去翔福宫。善于察言观色的张弦没有问,他直觉若他问了,陛下一定会训斥他。

永安帝虽然很嫌弃这所谓的手纸,但他还是用了。不得不说,这手纸或许没有丝绢来的柔软,但功用上来说却比丝绢好了许多。卓季、嘉贵姰和德傛要一起开造纸厂的事情永安帝也知道,嘉贵姰没瞒他,也不可能瞒得过。

气氛实在是太沉闷了,张弦忍不住出声:“万岁?”

永安帝把手纸放到御案上,问:“张弦,你以为,顺伃他心里,可有朕?”

张弦惊楞:“万岁,顺伃俍俍心里自然是有您的。”

永安帝却是一手支着颧骨,眼神稍冷:“是吗?”

张弦的心抖了抖,上前一步:“万岁,您为何……大殿下、三公主生病的时候,顺伃俍俍精心救治、照顾,若不是心里有万岁您,顺伃俍俍又何至于……”

永安帝:“你认为,他那是在意朕?”

“奴婢……”

永安帝:“宫里的妃嫔、侍嫏,各个都说爱朕,心里只有朕,朕是他们的夫,是他们的天。程氏善妒,她是为了她的后位稳固,但又何尝不是希望朕只爱重她一人?嘉贵姰算得上贤良淑德,但朕宠爱顺伃,他仍旧会埋怨。惜贵妃倒了药,也同样是出于嫉妒,嫉妒朕对顺伃的宠爱。可顺伃……”

圣上这么一说,张弦心里“咯噔”了。两厢对比下来,顺伃俍俍确实是,大度得没边儿!

永安帝:“朕金口玉言,说在他那儿歇一个月。但朕没能做到,朕去了华阳宫。可他,只是四个字,叫朕莫要生气。张弦,他不叫朕生气,朕可看做他是担心朕,但他对朕的担心是因为他心里在乎朕吗?他在朕面前,永远都自称‘臣’,有时候恼了,‘我’就出口了。他在这宫里不得自由,他想要的只是混吃等死,而他清楚,朕就是那个能让他混吃等死的人,所以,他对朕的事,很上心。可却不是因为他爱朕。”

张弦回答不出,心里慌慌的。

“朕晚上召谁侍寝,晚上去谁的宫里,都与他无关,他从不过问,更不会因此不甘。朕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去翔福宫,他也不会多问一句,更不要说抱怨。至于选秀,他压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朕在他心里的地位,怕还不如他那两名贴身宫人来得重要。”

“他撩拨朕,与其说是争宠,不如说是拿朕寻开心。朕若把他打入冷宫,他也绝不会哭天抢地,在冷宫,他也能让自己活得好好的。”

“万岁……”

永安帝:“朕很想知道,在他给嘉贵姰和德傛说那些怀孕之事时,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介意,有没有一丝不甘。”

张弦只能沉默。就是他都知道顺伃俍俍绝对不会介意,陛下又何尝不知。张弦此刻都觉得顺伃俍俍其实根本不爱万岁。

勤文殿内又陷入了沉默。万岁要了顺伃俍俍的身子,更想要顺伃俍俍的心,张弦实在不知如何宽慰万岁。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该说些什么时,他听到上方的九五之尊开口:“朕与你所言,不许在他跟前提一个字!”

张弦心里打了个颤,躬身:“是。”

明傛在屋里给卓季配油画颜料,一名寺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俍俍!陛下来了!”

明傛手里的搅拌棍掉在了瓷盆里,他傻愣地看着前方的寺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对方见状急忙又喊:“俍俍!陛下来了!您快去接驾啊!”

明傛明显打了个哆嗦,大惊:“陛下来了?!”

“是!陛下来了!俍俍您快去接驾!”

明傛一下子慌了。陛下怎么来了!阿桂急忙扶住他:“主子!来不及打扮了!您快洗洗手,奴婢给您整理下头发!”

“啊!对!对!快快!水!端水来!”

在衍信宫的东阁里走了一圈,永安帝在炕上坐下。明傛不得宠,整个衍信宫主宫都显得格外冷清,这东阁里的摆设也比翔福宫里差了不少。永安帝拿过茶碗,拨了拨茶叶,抿了口茶。后宫便是如此,得宠的,从上到下都捧着。不得宠的,就是最低贱的宫人也敢欺负到主子的头上。这般想着,永安帝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卓季的身上。那个人怕会是后宫唯一的例外。即使把那人贬到冷宫,那人也不会叫谁欺负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