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地上,像只蜕皮失败的老蝉,佝偻成一团,额头碰在身前的泥土上,双手平伏着,前面小心翼翼得摆放着一品供佛碟,上头似乎是她精心制作的糕饼。

这种沙枣糕饼在渠乐到是很常见,奈何这老妇人心思细腻,将沙枣去皮取肉,拌上樱桃细细捣碎,见不得一点碎果肉渣子,如戈壁上风霜千年再细不过的白沙一般柔腻,再用蜜酿过,晒干之后便得到了薄如蝉翼的饼纸,在用这“纸”以巧手缀叠,竟然成了一品佛莲,这等巧心思,实属罕见。

鸠摩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圆寂的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凡人朝生暮死,命如蜉蝣,更会生老病残,若是有那黄沙都已经埋到了脖子的老人前来求他解脱,不妨慈悲一些。

鸠摩晦生性高傲,久居庙宇,比起妙法,他可能更接近于遗世独立的避世修者。然而这样的结果,只能导致他对“慈悲”的理解,有一大部分仅是来自于经书而已。

而眼前这个老得可怜的妇人,常见、平凡,正是诸生苦相的一面。

他想了想,道:“老人家不必如此。”他伸手捻了一朵佛莲,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储物佛珠之中,并未入口,“若是一段经文,贫僧可舍得。”这样说着,他手持佛珠,屈膝弯腰,一手持佛礼,一手按在了诗玛的头顶上。

诗玛听到了的。

大尊者在为她念经。

传闻中那个孤高不群,洁癖冷傲的大尊者,愿意屈膝俯身为她念一段经文祷祝。

诗玛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在手背上。

——不能后悔了。

已经来不及了。

诗玛姆姆并没有把“毒”下在供奉的佛莲上。

这“毒”是她的主人特意研制出来的,无色无味,放在食物之中自然可以,只是它还有别的用法——擦在发间,以人体的温度蒸发,渗入空气之中,便是无形无相,悄无声息。

而且刚刚身中其毒的时候,受害者还不会注意到,直到它渗入气海,直到受害之人生了那邪欲之念,才如同蛰伏在阴影之中的毒蛇一样,骤然露出獠牙,死死往受害之人的血脉里注入致命的剧毒。

对于寻常男人来说,指不定出门见个漂亮姑娘就当场暴毙了,而对于鸠摩晦这样清心寡欲的佛修,需要的是人间绝色。

若不是沈闻在此,诗玛手上这瓶杀人于无形的剧毒,还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鸠摩晦一段经文念完,将手从诗玛的头顶收回,看着她有些稀疏的银发,道:“老人家,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