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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仰天大笑像个疯子:“冤枉?不,马尚书断案如神,明察秋毫,怎会冤枉我们?不错,我贪了,三十多个弟兄上到我这个参将,下到小小百户全都喝了兵血,三年前李某便已认了罪状……”

马文升向前踏上一步,冷冷道:“那么,你有什么资格满腹怨气?灭你们满门另有其人暂且不论,老夫的处置莫非不公?”

“马尚书定罪恰当,我们无人不服……”李崇顿了顿,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厉声嘶吼起来:“但是,马尚书,你定得了整个宣府边军的罪吗?”

吼声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所有人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贪墨,边军将领上下何人不贪?小到兵械生铁,大到钱粮,朝廷拨给多少,总督衙门扣一半,指挥使司再扣一半,下面的千户百户再扣,一石兵粮落到军士手里时,已不足二两,边军的贪墨已成了规矩,哪个将领敢不守规矩,与鞑子交锋时不知何时何地便会被咱们自己人在背后捅黑枪,末了报个战死殉国,边军风气如此,谁能不贪?谁敢不贪?”

“马大人,李某当初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李某上阵奋勇杀敌,手里也攒着十余条鞑子的性命,为前程搏军功,李某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在宣府搏前程,不是勇猛杀敌便能得到的,李某若不贪,便跟所有将领不是一路人,处处受到排斥打压……”

李崇通红的目光注视着马文升:“马尚书,你拿我等问罪,李某无话可说,然而你为何只拿了我们三十几个将领,却把其他人放过?”

马文升镇定的神情渐渐变了,脸色不由自主苍白。

“边军已糜烂若斯,你马文升除恶不尽,我李崇为何没资格满腹怨气?”

李崇仰天嘶声大笑起来。

“都说如今大明是盛世中兴,世人只见金玉满堂,何曾见过鞑子犯我大明国土烧杀抢掠,何曾见过边军将领层层克扣,军士们连饭都吃不饱犹握着兵器苦苦抵抗,哈哈,如此盛世,李某生不如死!”

言毕,李崇身躯摇晃几下倒地不起,校尉上前查看,发现他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了。

秦堪和马文升默然无言,呆立院中许久,马文升索然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开时,背影竟显得佝偻苍老了许多。

边军将领人人皆贪,谁会不知?揭开盛世的外衣,内里却满目疮痍,处处糜烂,皇帝不敢揭,文官们不敢揭,于是将浮华堂皇的外衣盖上疮痍,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舞,此乐何极……

今晚的秦堪又彻底的上了一课,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了解这个正在中兴的朝代了。

然而越了解却越心凉,为李崇感到悲哀,为边军感到悲哀,更为那无辜丧命的四百多口人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