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日宦官瞧了瞧朱厚照阴沉的脸色,然后踮着小碎步下来将杨一清的军报和檄文接过,小心地捧到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咬了咬牙,翻开了朱寘鐇造反的檄文,刚看了两行,朱厚照的神情便猛地涨得通红,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抬起头来复杂地看了殿门外跪着的刘瑾一眼,又垂下头继续看起来。
匆匆扫完檄文,朱厚照忽然双手将檄文刷刷撕了个粉碎,大怒道:“混账!简直无法无天!”
群臣一凛,对檄文的内容愈发猜测不已,也不知朱厚照刚才骂的是朱寘鐇还是刘瑾,大家不由细细寻味起来。
刘瑾心知不妙,跪在殿外砰砰磕起了响头,凄然叫道:“陛下莫信檄文,必是逆王朱寘鐇冤我!自古逆王造反找的理由千奇百怪,如何信得?老奴这十年来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念,掌管司礼监亦本本分分,全按陛下的意旨行事,至于说老奴新政误国,老奴更是冤枉,外臣或许不知,但陛下的内库去岁至今年,入库银两比先帝爷年间增了一百多万两,这些全是老奴新政里增开矿税,增设皇庄和卫所军户开荒屯田之功,就连陛下兴建豹房的银两,亦全是内库所拨,老奴敢问满朝公卿,若无我推行的新政,陛下的豹房何年何月得见?难道户部会拨银子给陛下吗?”
一席辩解令满朝文武冷笑连连,这刘瑾避重就轻,只说新政给内库带来的好处,却不说新政增开矿税盘剥了多少百姓,增设皇庄强夺了多少百姓土地,若新政一直这般做法施为,大明灭亡时日不远了。
然而刘瑾这番话却令朱厚照原本阴沉的脸色忽然红了一下。
朱寘鐇的檄文里本来将造反的理由全部归咎于刘瑾新政,并且列举了许多事实相比较,如京师的皇帝如何安逸享乐,穷奢豪侈,刘瑾如何弄权乱政,残害忠良,而边军将士如何清苦艰难,藩王如何忍辱负重如履薄冰等等,这种传给天下人看的檄文自然要把自己造反说得百般不得已,而将朝廷说得如何残暴不良,只有引起天下人的同情心,蛊惑天下人对朝廷不满,朱寘鐇的造反才叫名正言顺,当年永乐皇帝靖难时也是这般做法。
本来朱厚照看了檄文后确实对刘瑾生了怒气,不论怎么说,这些造反的理由确实跟刘瑾脱不了关系,前不久朱厚照便知刘瑾为了对付秦堪而杀大臣满门,刚才殿内大臣们也拿出了刘瑾残害忠良,圈地肥己,跋扈弄权等种种证据,对朱寘鐇的檄文,朱厚照其实已相信了几分,仔细一寻思,忽然间便对刘瑾愈发失望。
然而刘瑾这番辩解之后,朱厚照却猛然想起,刘瑾被人诟病的新政其根本的目的却是为了他朱厚照的内库收入,甚至连他朝思暮想的豹房建成也跟刘瑾的新政息息相关,这么一想,朱厚照满腔怒气顿时化作乌有,心中甚至对刘瑾产生了一丝愧疚。
自己的家奴在外面如何为非作歹,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他这个主人?
朱厚照本就重情,此刻思绪钻进了牛角尖,积压了一上午的怒气终于勃然而发:“你们都闭嘴!闭嘴!朱寘鐇造反蓄谋已久,却托新政之名,这檄文如何信得?刘瑾新政是朕的主意,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朕,反正如今大明是你们朝臣说了算,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无关紧要,若要究罪,莫如将朕这个皇帝罢免了,你们再换一个听话顺意的皇帝上来如何?”
众臣一听这话可严重了,于是满殿大臣急忙跪下请罪。
朱厚照哭道:“朕今日算是瞧明白了,你们这是铁了心要把刘瑾处死呀!什么残杀忠良,什么皇庄圈地,什么藩王檄文……桩桩件件的证据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你们和朱寘鐇一样都是蓄谋已久!刘瑾到底哪里招你们如此痛恨?纵然做过错事亦是缘由对朕的忠心,为何你们就是不肯放过他?刘瑾有什么过错,朕来帮他承担怎样?要杀要剐你们冲着朕来!”
众臣心头一沉,李东阳,杨廷和等人面色顿时发白。
相反,刘瑾眼中却闪过一丝狂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