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禾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开脱什么?城破之时我已没打算活着,我有必要开脱什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霸州百姓这些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百姓们早已没了活路,我唐子禾站出来,为自己的野心也好,为黎民百姓的福祉也好,总之他们看到了盼头,所以愿意为我赴死,朝廷兵锋势不可挡,城破之时我已无力保住百姓,于是拔剑自尽,这就是我给他们的交代!”
激动地看着秦堪,唐子禾泣道:“秦堪,我从不否认我有错,我对百姓造了孽,所以我只能自尽偿命,然而平心而论,这些百姓若不是因为朝廷把他们逼得没了活路,他们肯舍生赴死到如此地步来帮我这个造反的人吗?我是一颗邪恶的种子,然而是谁给了我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的土壤?”
秦堪浑身颤栗不已。
这是个永远无法明辩黑白的话题,朝廷剿贼是天经地义,官逼民反也是天经地义,三千多条人命,到底是谁的错?或许只有百年后的后人们才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给出一个正确的评价。
唐子禾凄苦一笑,道:“秦堪,这是一笔烂账,算不清的。如今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
秦堪冷冷道:“你会得到怎样的死法自有朝廷律法来决定,可以肯定的说,你死定了。”
唐子禾垂头道:“秦堪,我死了你肯收敛我的尸骨么?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秦堪心中又感到久违痛楚,冷冷道:“相识一场,我做不到无情无义,你死后我不但收敛你的尸骨让你入土为安,而且每逢清明和忌日,我会在你坟前祭奠烧纸……”
唐子禾凄然一笑:“多谢,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恨只恨今生咱们的缘分太浅薄……”
久抑的情感如洪水决堤般爆发,秦堪露出罕见的狂暴之色,忽然伸手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营帐内久久回荡。
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秦堪嘶声咆哮:“唐子禾,你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不肯安安分分当你的神医!为什么学不会贤良淑德安静的待字闺中!为什么我偏偏会认识你!为什么……”
两片冰冷的唇瓣忽然印上秦堪的嘴唇,秦堪睁大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唐子禾,冰凉的嘴唇尝到了泪水的咸苦和鲜血的腥涩,一如他和她坎坷的缘分。
一吻封缄,爱仍飘摇。
直到唇瓣离开秦堪的嘴唇,秦堪仍如梦中般缥缈,唐子禾却失声痛哭。
“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秦堪,我自出生便注定要制造乱世,我这一生身不由己,小时候被白莲教选为红阳女,因为我有红阳女的命格,跟随长老学医术学治病,因为要掩饰身份,长大后开天津香堂,因为这是教中大业,逃出天津后原以为从此可以自由一生无所牵绊,却被城外的伏击逼得我不得不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从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些,更没人问过我喜欢做什么,更没人在我软弱无依的时候问我一声‘累不累,苦不苦’……秦堪,你问那么多为什么,怎么不问问老天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看着痛哭的唐子禾,秦堪亦心痛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