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言还得赶去领公文,咱们边走边说。”左光斗一面走一边心道,东林马上就可以大翻身,你和老夫有些旧交情,又同在都察院任职,咱们结下师生之谊,何其光明的前景,还计较那些小事干甚?左光斗顿时心里有些鄙视张问,干大事的这么小肚鸡肠干什么。
而张问心里面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早就把浙江那档子事抛诸脑外了,根本就不是计较那些小事。那时候自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被两党抛弃。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月的张问完全理解。他一直寻思的是皇上骨子里好像就对东林没好感,要是和东林搅在一起,说不定会有后忧。
大家都把朱由校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十四岁多点,能懂啥?张问却和朱由校接触过几次,总觉得皇帝的心思很难琢磨,决不能轻视。所以他肯定放弃东林党的光明招唤,也保持着慎重态度。
左光斗回头说话的当口,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张问的面色,见他表情沉着,并无得意,也无恼怒。左光斗便试探道:“上回一逸赠送给昌言的集子,还在吗?”
一逸便是左光斗的学生苏诚,跟着左光斗到浙江的那个中年文士。当时左光斗身边有两个门生,一个就是苏诚,一个是楚桑。
张问听罢左光斗这么一问,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就是问张问愿不愿意拜入左光斗门下。张问有些犯难了,现在这朝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东林当兴,浙党完全落了下乘,极可能被大举清理出朝廷。可不能直接表明和东林为敌,张问又不是浙党的成员,犯不着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今天大朝,皇帝下旨启用熊廷弼出任辽东巡抚,其实就是在削弱浙党(齐楚浙三党以浙党为最,故用浙党代替三党称谓)的兵权。熊廷弼虽然也是浙党的人,但是和杨镐不同,熊廷弼在党派问题上比较中立,他只在乎怎么办能成事,而哪党兴哪党亡并不在意。当初熊廷弼成了浙党的人,估计就是因为浙党当时很强大,要投奔过去才能当上辽东经略。
另外一件事就是万历皇帝父子俩的死,和红丸有关,服用红丸的时候方从哲在场,那件事他真是踩了一个天雷,霉到了极点。后来制造舆论要求李选侍移宫的时候,方从哲等人又力不从心,喊得没人家响亮,这无疑又是一招败笔。
总之看形势浙党是没招了。皇上对浙党的势力有戒心,这个且不说,就算皇上有心保浙党,估计也是力不从心,实打实的把柄在东林手里,皇上总不会承认说自己认为先皇死得好吧?无论是在皇帝眼里,还是在执政党眼里,东林都是打不死的小强,无孔不入。
这时朱由校如果站在浙党那边,这党争肯定又会一发不可收拾,将重演万历朝的杯具……以前万历皇帝就是扶持浙党,对东林十分不爽,内阁大臣刘一燝都是后期内阁实在缺人的就剩方从哲一个人,经过方从哲首肯才让刘一燝入的内阁。
张问心里盘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得说道:“下官好好保存着册子,常常拿出来诵读。”
实际上张问早就将那册子扔在家里不知什么角落了,估计还在浙江,什么诗文他自从考上进士之后压根一句都不读。但是人家送的书,张问也不能说老子早就扔了吧?这不是公然挑衅么。
左光斗听罢眉头一皱,这张问是什么意思?既然态度如此恭敬,常常拿出来诵读,为什么还不改口称学生?老夫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难道还要直接叫人拜自己为师?
很快左光斗明白过来,张问是在客气委婉地拒绝拜左光斗为师。同时左光斗又糊涂了,张问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事不接受?
左光斗叹了一气,低声问道:“难道元辅给昌言许了什么?”左光斗除了认为浙党也在拉拢张问,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要是真是那样的话,左光斗还真为张问惋惜,皇帝登基前夕就立了个拥立头功,多么好的苗子,可给糟蹋了。
张问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下官绝不是浙党的人。”他可不想被人一起弄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