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伤害你的人,”穆南城下颌绷得很紧,这句话被他说出来似乎有些艰难,“你还恨他们吗?”
“当然啊,”萧然鼓着颊,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愤怒,“我恨得不得了!不过他们都被抓起来了,主谋后来在牢里也死掉了,坏蛋!活该!”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穆南城还是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有点措手不及的狼狈,萧然却误解了他这个略有些慌张的表情。
“我好多年没有这样了,是那个电梯一直晃,好像地震一样,”萧然急切地解释,他甚至握着拳头模仿轿厢上下晃动的情景,“灯也坏掉了,漆黑的一片,外面的钢丝大概也坏了,嗡嗡嗡地一直响,我一般不会这样……”
他垂下了脑袋,语气低得像是在哀求,“我不想再被关起来。”
穆南城哑着嗓子:
“谁关你?”
“医生啊,我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脱敏治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二……不到十三岁的时候吧,他们说神经病也是会遗传的,但其实我跟我妈妈都不是这样的,”萧然低着头,被汗水沾湿后还未全干的发梢落在眼睑,小脸上有些不服气的倔强,“反正不是这样的。”
穆南城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骨头里去:
“他们都是蠢货,你不是神经病,我不会让人把你关起来,你也不需要脱敏治疗,你是个好孩子,哪里都好好的。”
“有我在,你什么都别害怕。”
像是随意抛出来的一句话,萧然却记得他已经听穆南城说了好几次,经由穆南城的口里吐出来简单的几个字像是带了沉逾千钧的重量。
萧然有一种天生的本能,他能够捕捉到别人对他的善意是出自真心还是纯粹的讨好,不论外界对穆南城的评价如何,也不论这个男人有多么复杂的地位背景,萧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足够善待。
像是干涸的心田流过一汪清泉,像是冷冬里的暖阳一线,萧然回过头来,对着穆南城歪着头,温温软软地笑起来。
他看着穆南城的眼神又清又亮,充满了信赖和感激,像是一只迷路的小鹿在布满雾气的大森林中不小心受了伤,拖着流血的身体盘桓了许久,终于碰到一个好心的旅人带他回家。
穆南城捂住萧然的眼睛,这样清澈的眼神像是一面雪亮剔透的镜子,把穆南城灵魂深处所有破败不堪的角落都照了个透亮。
他好不容易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一句:
“再睡一会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你。”
萧然摇摇头,两只手把穆南城的手掰下来,他看着穆南城的手掌,忽然笑了起来。
他记得这双手,当年从后面抱住他,不停摸他的眼睛和他的脸,冰凉而颤抖,那时他两只手加起来都没有大哥哥的一只掌心宽。
缘来缘去,缘来是你。
原来挺多年前,那个在秋日午后抱着他,为他呼呼的大哥哥,就是穆南城。
穆南城不知道这孩子在笑什么,但是这样的笑容让穆南城压抑许久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如涨潮般升起,像是给了他一点勇气一个出口。
男人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指扣住萧然的下颌,粗粝的指腹带来微微的刺痛,萧然瑟缩了下想摆头,穆南城却扣得更紧,他俯身,额头和萧然相抵在一起,深深地看进萧然的眼睛:
“先前在电梯里的事,你都记得吗?”
萧然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点点头。
穆南城一寸一寸审视过他的表情,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羞赧不安或者抗拒逃避,萧然湛湛的眼眸和他对视,坦然得好像他在说什么天气真好午饭吃了什么这样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