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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自忍耐,怒目瞪他,“闭嘴,出去,我数三下,三,二……”

吕仲永唰一下就抢出了门,自己走了还不忘赶走门口那一群护主心切的家伙,“哎呀,走了走了,散了散了。”

商陆、阿六、十七、李乘风、李观天齐齐瞪他一眼不予理会,继续猫着腰听墙角,却忽然听见房里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异口同声:“再听就戳聋你们。”

五人立刻作鸟兽散,走廊尽头默然立着的夕雾看一眼几人动作,转身也下了楼。

江凭阑早在吕仲永冲出房门那刻就下了床,尽管离对床不过寥寥一丈距离,浑身的酸痛却令她举步维艰,她走到一半皱着眉“嘶”了一声,疼得弯下腰去。皇甫弋南惊了惊,似乎预备下床扶她,然而掀被的动作做到一半却也停了停。她扶着桌沿直起身来,望着他眼底痛苦的神色笑得不能自已,然而这一笑,却又牵扯到了身上数处剑伤,疼得她更加龇牙咧嘴。

两人一个笑得欢畅,一个笑得无声。

叱咤风云的宁王夫妇,竟落了个连床也下不了的狼狈境地。

“你别动,”江凭阑伸手在虚空一按,止住他的动作,“还是我来吧。”她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折腾到皇甫弋南床边,一坐下去却感觉屁股都要疼裂了,“屁股上没伤啊,怎么这么疼,皇甫弋南,你摔我了吗?”

他笑笑,知道她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心里高兴却不愿明说,怕显得太矫情,只好开开玩笑让他一起乐乐。他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往怀里拉了拉,“看你一连睡了一日两夜,摔不醒你。”

她第一次如此顺从,没有阻止这些亲昵的动作,耳廓恰好抵在皇甫弋南的心口,听着那一声声恢复了人气的心跳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这一次劫难不同于上回在山神庙,彼时皇甫弋南尚有下属在侧,她又总觉得这个人很厉害,不会那么轻易死,所以慌乱归慌乱,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而这一回,她与他一同被逼向绝路,当真是九死一生,如今再回想起当日种种,只要错了毫厘,他们二人都不可能活着坐在这里。

她在他怀里悠悠舒出一口气,“都说死生之外无大事,我看也是。”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拥着她的那只手轻轻蹭过她的后背,又蹭向她的肩膀,再蹭向她的手臂,指下凹凸,一处一处都是被棉纱包扎过的痕迹,他手势轻柔却绝无旖旎,像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将她为他受的苦楚都熨帖抹平。

最擅长煞风景的人难得配合,什么也没说。他的手心还是凉的,尽管性命暂且无忧,她却也知道,他的身子又回到了大半年前,动辄便要咳嗽,永远是苍白虚弱的样子,好像轻轻捶他一拳都能让他缓不过来。

四下久久静默,久到江凭阑险些要在皇甫弋南的怀里睡着,他才忽然开口叫她,“凭阑。”

“嗯?”她揉揉眼皮子,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刚睡了那么久又困了。

“从来没有过。”

她一愣,不大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在说什么,只听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从来没有一个人,根本不必要,却心甘情愿为我做到如此。”

她默了默,似乎听出他话里淡淡寂寥。这世上肯为了他做到这一步的或许很多,就像他那些因为他一句话就慷慨赴死的下属,可是尽管他们毫无怨言,却始终不是与他平起平坐的身份,他们之间隔着巍巍金令,隔着主与仆的鸿沟。说到底,他没有过能够与他患难与共,甚至为了他不惜拼命的朋友。

这种寂寥,她又何尝不懂。他们都是行走在黑夜里的孤旅人,习惯了形单影只也习惯了艰辛苦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期许光亮,不期许有人与他们并肩。

“会有的,就像那个差点替你挡了一刀的书呆子。”她突然道,“今天是我和他,明天还会有别人。这个世上总是好人多,那些你真心相待的人,也会以同样的真心回报你。虽然像我这样满手血腥的人不适合说这种看起来天真烂漫的话,可是有时候,我是愿意去相信的。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只要有恨就有爱,或许有人为了恨而活着,但我却不希望他被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再看不见别的。”

皇甫弋南的眸光忽而黯然又忽而亮起,良久后道:“我不管别人如何,这种事在你身上只允许发生这一次。”

她笑起来,“我可没那么傻,前夜热血上头罢了,谁天天为了你拼命啊。”

他知道她向来爱脸皮,喜欢说反话,却也不想戳穿她,默了默忽然问:“凭阑,你相信我吗?”

她有些不明所以,从他怀里爬起来,却见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那种认真……就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她在那样的认真里收回了原本欲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认真反问他:“信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