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一样吗?”许炽不乐意了,尝试笨拙地说服她, “你穿得本来就单薄, 如果再把校服脱下来, 一定会着凉。”
这句话正中靶心, 温瑜今天在外套里只穿了件廉价毛衣与保暖打底衫,这具身体底子很差,如果没了外套, 还把整个人置身于连绵阴雨里, 恐怕会感冒得一塌糊涂。她瞧了许炽一眼,不放心地问:“可你……”
“不要小看我的身体素质, 从幼儿园到现在,我就没生病过。”许炽说着抬起手,把校服右移,空出一个人的位置,“进来。”
冬季是少雨的季节, 就算偶尔下一场,也绝非盛夏时常见的倾盆大雨。冬天的雨更像凄哀惆怅的怨妇,永远软绵绵、轻飘飘的,如白雾般浮在半空上, 平添几分阴郁的气息。
温瑜静静站在许炽宽大的校服下, 少年撑着衣物的臂膀有时会在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后颈, 带来一丝与冬天格格不入的热度, 让她心底升起不明缘由的躁动。
他的身上已经很久没有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薄荷糖味道,大概因为受了寒,许炽的声音低低的:“走了。”
他放缓了脚步,以便温瑜能跟上自己的步伐,悄悄把外套大半都移到她身上。入夜的校园寂寥无人,路灯拉长他们并肩而行的影子,温瑜被寒气冻得轻微颤抖,脸颊却隐隐发烫。
她不敢看身旁的许炽,视线紧紧锁在脚下的柏油马路上,看足底溅起的水花被灯光模糊成一团昏黄的色彩,然后又迷迷糊糊地想,他们两人的步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居然趋于一致了,就连水花也是在同一时间匆匆盛开又匆匆落下。
正当温瑜大脑一片浆糊时,耳旁忽然想起了夏小寒的一声惊呼:“小瑜,你怎么淋着雨回来?”
她应声抬头,看见呆呆站在不远处的夏小寒。她神情关切,皱紧了眉头,右手撑着一把碎花小伞,左手上则握了未撑开的另一把——她知道温瑜没带伞,而今天又是她给许炽补习的日子,回宿舍时一定很难找到共用雨伞的人,于是径直带了伞准备去教学楼接她,没想到在半路上看到这副情景。
夏小寒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当这个电灯泡啊,现在重新读档还来得及吗?
虽然知道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但毕竟与他们打了照面,夏小寒只好硬着头皮把温瑜拽进伞下,在检查她基本没被淋湿后终于放下心来:“现在是冬天耶!一旦淋了雨,你的小身板肯定受不了的。”
“没关系,”温瑜感激地笑笑,眸光转向许炽,“有他呢。”
他因为最后三个字而心情顿时明朗,眼看雨下得越来越大,许炽见温瑜有了伞,简短道了句“快回寝室,我先走了”便转身往回赶,然而还没跑两步,就听见她脆生生叫了声:“许炽!”
即使只是听见温瑜喊出自己的名字,许炽也会感到呼吸一窒。他稳住呼吸回过头,看见她从夏小寒的伞下匆匆跑到自己身边,手里握着那把未打开的伞。
因为没有遮挡物,温瑜整个人都暴露在潮湿的雨雾里。她的发丝与睫毛上落了细帘般的雨珠,眼睛却黑亮亮地闪着光,声音也是清脆欢愉的:“这把伞给你。”
许炽几乎下意识地把手盖在她头上:“递伞你也别跑到雨里啊。”
“……我忘了。”温瑜这才意识到自己淋了雨,笑容扩大了些,仍是笑意盈盈地朝他晃了晃伞,“我淋一点雨没关系,快拿着它吧,你回寝室不要被淋湿了。”
这不过是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许炽看着她因被雨水浸湿而软绵绵搭在肩上的黑发,脸兀地红了。
夏小寒把自己当做一个长在阴暗角落的蘑菇,神不知鬼不觉挪到温瑜身边,再度把她罩在伞下,很有自觉地移开目光不看他们。
他低着头,轻声道了句谢谢,然后从温瑜手里接过雨伞,直到背过身去时才不自觉扬起嘴角。
这个寒冷的雨夜里充斥着水花、嘀嗒声、无处不在的阴冷与薄荷口香糖的味道,许炽孑然一身行走在学校长长的坡道上,心情像跃动的小鸟般雀跃不已。
第二天天气放晴,晨跑路过十班时,温瑜没有发现许炽的身影。
这要是在平日里,他准会跑在队伍最前头,在望见温瑜时拽拽地向她打招呼,或是一言不发地出现在她身旁,陪着她在全校学生大队的尾巴上跑完全程。
这是个反常的现象。温瑜一眼就发现了在班级队伍末尾插科打诨的岑阳,彼时他正模仿猿人奔跑的动作,如同被拦腰截断般躬着身子,双手像两条随风飘动的枝条垂直下坠,把身边的几个女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她被这惊世骇俗的模仿能力惊得愣了一会儿,然后忍了笑开口:“岑阳,今天怎么没见到许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