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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了太久的悲愤与思念,亡国的痛,亡国的辱,顷刻间全都四溢开来,随着那愈发激越的战歌之声:“昔之昭昭,与国同昌!今之殇殇,与国同亡!”

☆、大火

那声声泣血的战歌回荡在城中,十六年了,亡国的人们终于无法再沉默,与那城上的少女一同和了起来。慢慢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撼天动地响彻云霄的响。紧接着,不知是谁先打头冲了出来,于是这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通通破门而出朝城门涌来,手中握着自家的榔头、锄头,握着那些于他们而言最大的力量。

谷里城,反了。

城门下的士兵连面上的雨水都不敢擦,如临大敌般紧握着手中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城墙上头,尚不知身后那如洪水般滔天的响声是何故。箭雨一波又一波向上而去,上头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站起来挡在那少女身前。

城门上的箭早已经用完了,只剩这血肉之躯。这些士兵们半个时辰之前还在替绥国卖命,一炷香之前被迫投降是出于内心的恐惧,到得此刻,却是真真正正甘心情愿地赴死,只因臣服于眼前那岿然不动生死不惧的少女。

“胜为王,败为寇,天明一刻,山河易主,随王随寇,任君选择。”他们忽然明白了,这一句,不是她用来欺瞒他们的大话,而是铁铮铮的事实。这片沉寂了十六年的山河,终将迎来他们新的主人。

城墙上的少女依旧笔挺地立着,却无人知晓她此刻面上雨泪交加。她从未设想过要复国,也从未设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为她牺牲,但世事逼她如此!

她转头往左右两边各看了一眼。这城墙两侧本来有供守城人上下的梯道,绥人为困住她和容烨将那两条梯道都给封了,如今恰好作茧自缚,梯道上的障碍一时半会还拆不了,她还有时间。

在为她争取时间的人,百里外还有一个。

密密麻麻近百个黑衣人将那孤零零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马车被迫停下,从车内缓缓走下来一人,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地上,手中长剑出鞘,恍若是雨夜里的星光。

“杀!”

雨渐渐止了,百姓们也到了。这一城的人忽然都疯了似地蜂拥而至,令绥人始料未及,待欲阻止已经太晚。百姓们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纵使他们之中多数人手无寸铁,甚至还有许多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一时之间也难以抵挡。

他们一路朝城墙涌来,正看见那城墙之上的少女孤零零地立着,脚下是一地的尸体。“乡亲们——!那是我们韶国人!我们去救她!拆了这些□□!”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原先还不知造反该如何造的百姓们一涌而上,推、拉、撵、踏无所不用,将那些□□手们按倒在地,再将□□一个个踩碎。

“一群废物!饭桶!都给我起来!都给我……”那统领话说到一半,被四、五个壮汉按着肩撵到了路旁的草丛里。

全城的兵马都在朝城门赶来,但因遇上百姓们拼死拼活的阻挠大大减慢了速度。君初瑶一直紧盯着城中各处动静,忽然自杂乱中辨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上头有令,凡阻挠行动者,杀,无,赦!”

随即便见一批黑衣人从远处策马而来,黑压压如狂风席卷而过,将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一个个踏死在马蹄下。而他们手起刀落,看都不看脚下一眼。

血溅谷里,惨叫四起,呐喊成了恸哭,希望变为绝望。君初瑶闭了闭眼,笔挺的身躯微微摇晃。

果然还是来了。

她真正的敌手,从来不是城下这些士兵。闫律衣带兵南下,谷里城中骁勇善战的将士们跟着倾巢而出,如今所剩的兵马多半是前韶人士,军械力量也不足为惧。这一城的百姓若跟着反了,仅凭这些残兵剩将根本无法抵挡。绥国虽没想到谷里会反,却也留了后手,就是现在朝城门杀来的这些黑衣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们很可能是拓跋孤鸿秘密训练的死士,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身手,先前已经有一部分被孤刃引出了城,而这剩下的……她眯了眯眼,约莫有七、八十人,相当于一支万人军队的战斗力。有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在,屠干净这一城百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况且……她回头望了望,还有怒华江的淹城工事。

这淹城的工事,十六年前的绥人筑造了三天三夜,十六年后的今天,他们似是轻车熟路,按着君初瑶白日里所见的进度,恐怕天明一刻就能完成。

必须在天亮前扭转局面。

于是君初瑶动了。

她转身,手起,刀落,砍在那城墙正中固定轴轮的铁链上,“叮”一声清响后又一声“轰”。这下子,是彻底毁了城门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