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之显然没注意到魔主大人,或者,注意到也不在意。毕竟他很清楚单九是个心善之人,每每去到哪儿都会招弱小喜欢。身边多一个孩子毫不稀奇。

单九转过身来之时面上嬉笑的神情已经寸寸凝结,一言不发。

“小九,何时归?”见她不回答,沈蕴之又问了一遍。

单九虽说自来不太与人计较,很多不太好的事也确实过眼就忘。对华裳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容忍,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个没脾气的软性人。一味地软弱退让并不是她的善道,相反,单九的善道干脆果决。一旦她决定放下的东西,除非她死,否则这辈子不会再重蹈覆辙。

显然,即使相处了五百多年,沈蕴之其实并不了解她。

沈蕴之的话落下,客栈里陷入了一片难言的沉默。

思过崖那边的沈蕴之面上的沉静神情一点一点僵硬,再一点一点凝重,最后眉头都皱起来。气氛顿时冷下来,沈家人坐立难安,拿谴责的目光看想单九。

单九才稍稍抬了抬眉眼,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道:“为何要归?”

一句话,让稍稍缓和的气氛又凝结。

周辑看着日轮镜上男子难看的脸色,重新打量起单九来。

跟了单九有几个月,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四处游历的穷酸散修而已。或许有点儿实力,但在灵界寂寂无名。此时看单九与沈蕴之之间怪异的气氛,他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单九捡到他时身上穿着嫁衣。据说沈蕴之在有一个痴心不改能打能抗的道侣,该不会,那个人就是单九吧?

心中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实在想不出来单九这种性子怎么可能会为了谁卑微。

单九不知他在打量,反问了沈蕴之一句后她连跟他掰扯的耐心都没有了。曾经的恋慕是真的,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虽然依旧难捱,却也没有后悔。但过去的已经过去,单九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不会沉湎过去也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

沈蕴之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极其不悦地盯住了单九:“负气也要有个限度,小九。”

“限度?”单九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你所指的限度是什么?”

“我说过,大婚之日抛下你是我做错。这桩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沈蕴之极其不喜欢单九的态度,她怎么可以如此冷漠,“你重伤裳裳之事我也不追究,你何必紧抓着不放?你身上还有伤,没必要在此时与我争这一口气,咱们之间的事你回来,当面解决。”

“不必当面,这件事我早已与你说清楚,解除婚契,你我往后各不相干……”

“单九!”单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急怒的沈蕴之骤然出声打断。此时日轮镜那端的出尘仙人脸色铁青,再没了从容的姿态。他不懂,他都已经认错,也承诺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为何单九就是要如此偏激。事情难道一定非此即彼么?他们五百多年的情分就如此不堪一击?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有些话说出口要注意分寸,这种话你能挂在嘴边么!”

单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她从前从未觉得沈蕴之刚愎,此时却觉得他颇有些听不懂人话,“为何不能?我单九一口唾沫一个钉,言必行,行必果,你不是早就知道!”

他自然知道。但单九的原则在他身上不奏效不是么?这么年,单九为他打破了多少原则?

抬眸看向眼前的窈窕女子。却见单九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清明明的,没有半点赌气的意思。沈蕴之的心咚地一下沉下去,眼中闪过慌乱。

但又飞快地压下去,他斩钉截铁地断定:“你这是气话。”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用力地蜷缩起来,那张清风朗月的脸被狂舞的乌发衬托得苍白。这般抿着嘴,眉头紧锁的模样,若是以往,单九决计不忍心。千方百计也会哄他,就为了让他眉头舒展开。然而此时她就只是这般冷冷地看着,态度坚决。

垂下眼帘,沈蕴之偏过头躲避单九咄咄逼人的目光,固执地道:“气头上的话做不得准的。等你消气,咱们再谈。如今不回来就不回来,正好在外面散散心。此次是裳裳做错事,我也已经罚了她,等你回来,我再会亲自带她去给你赔罪……”

“不必,”单九拒绝,“我不想看到你们,别再来我眼前晃。”

沈蕴之喉咙一哽,“小九……”

“沈蕴之,即便结不成道侣,你我也还是师兄妹。”单九叹了口气,想到过去的种种,事情也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如果非得原谅你们才算过去,那我……”

“有任何事,等你回来再说。”似乎意识到单九要说什么,沈蕴之干脆利落地打断并单方面结束了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