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托了人情,这种身份的御医是很少给大臣以及内宅的妇人们瞧病的。
因宋太医曾经在国子监读书考科举,那时国子监祭酒是颜老太爷,宋太医两次进士科落地后心灰意冷,最终还是捧起了药书重操祖业,悬壶济世,并考入太医院,从普通的医正、吏目开始,最终成为御医。
宋太医称颜老太太为师母,每月必主动来颜府给颜老太太请平安脉,调理身体。所以说除了老太太,宋太医还从未给其他人瞧过病。
但是,也没有人觉得遗憾。因为这个宋太医有个不是毛病的毛病:他看病有个规矩,就是无论男女老少,他都严格遵循望闻问切四法!
这无疑让身处内宅大院的女人们望而却步,因为男女大防的关系,一般大夫给贵妇以及千金小姐们看病都是隔着厚帘子诊脉——连把脉都要避免肌肤接触,中间是隔着丝帕的,早就省去观气色,看舌苔眼白等前三项了。
所以儿子媳妇们听说要请宋太医,都觉得有些不妥,睡莲毕竟已经十岁了。
颜老太太早有所料,叹道:“此事应当从权考虑,九丫头的命要紧,你们打着我的名义去请,对外说我身子有些不爽,是来给我瞧病的,横竖睡莲就住在这里,到时候引他过去就成——只要你们别多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宋太医今日不在太医院当值,颜九爷亲自去他府上请。
东暖阁内,戴着黑纱软翅唐巾、穿着青罗流云纹道袍的宋太医提着黄花梨六屉药箱快奔进来,见坐在炕上的颜老太太的气色尚可,顿时放松下来,笑道:“惊闻师母身体微恙,学生特来请脉。”
颜老太太说:“我身体好着呢,就是昨晚没有睡好,今天请你来,是要给我孙女瞧病的。”
宋太医眉心一跳:“师母的孙女多大了?”
“刚满十岁,前几天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然后昏迷不醒一直到现在。”颜老太太扶着容嬷嬷的手从炕上下来,说:“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是大病,你医术高超,给这孩子好好瞧瞧。”
说完,不容宋太医推脱,颜老太太就引着他去了碧影斋。
厚实的床帘已经卷起挂在月牙弯钩上,宋太医净了手,坐在床前小杌子上,见睡莲脸色有些病态的潮红,翻看了眼白,眼白过赤,又观舌苔,见颜色发红,而且舌尖有疮。
两只手交替诊完脉,宋太医道:“舌质红,脉多弦数,这位小姐定是遭遇什么大的波折,思虑过度,暴怒伤肝,气火上逆,而且脾胃燥热,是不是吃过什么大补之物?”
守在一旁的采菱内心慌乱起来:小姐罚站那天,为了驱寒,暗自吃了很多参片!这个坚决不能说啊,可是若不说出实情,小姐的病怎么办?而且这位大夫绝不是好糊弄的?
颜老太太目光盯向采菱,采菱连忙说道:“小姐这些天喜欢吃火锅涮羊肉,晕倒一天还吃了羊肉萝卜煎饺。”
宋太医摇摇头,道:“应该还有其他。”
采菱大急,这时,七夫人柳氏从屏风后出来,说:“母亲,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见睡莲自回京之后,日渐消瘦,就隔两日炖了参汤送去听涛阁,给睡莲补身子,没想却害了她。”
宋太医道:“这就是了,十岁的孩子不能如此大补的,心火和燥热交织,骤然暴怒或者情绪急变,吐血也是有的。”
颜老太太见宋太医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默然点头。
宋太医拉开六屉药箱中间靠左的抽屉的白铜把手,取出五个拇指大的药丸来,说:“这是我们宋家祖传秘制降火养肝的丸药,用沸水慢慢化开一丸,每天一剂,估计五天就好了,只是之后需要静养,切莫再思虑过度,情绪起伏不定了。”
颜老太太忙命人照着办了,采菱有些迟疑前去对宋太医行了礼,问道:“太医,我家小姐汤药水米不进,这可如何是好呢?”
宋太医从六屉药箱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一套银针来,说:“我推拿施针一番,就无妨了。”
到了中午时分,各房都在用饭,从松鹤堂传来消息:九小姐醒了。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采菱笑泪交加,帮着睡莲靠在弹墨引枕上,关切道:“小姐觉得怎么样?那里不舒服?那里疼?您不知道,那宋太医给您扎了好几针呐!”
睡莲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目光沉静而又明净,说:“没事,我饿了,弄点吃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若遇魔鬼,我便与魔共舞。若遇豺狼,我便与狼同行!
如今的睡莲更为坚强而且坚定,与各色魑魅魍魉,极品亲戚斗法,以及在波谲云诡的豪门千金交际圈中周旋。所以第三卷的主题叫做与狼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