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孙和平走进了刘洪川的办公室。刘洪川当时正在看书——好像是一本哲学著作,见他来了,起身离座,笑着迎了过来,和平同志,你不太够意思啊!孙和平心里不由一紧:怎么见面就是这么一句话?正惶惑时,刘洪川拉着他的手又说:杨柳说,我们好像请不动你啊?给支点你不要?孙和平忙道:不是不是,主要是事情来得突然,我要想一想。刘洪川亲切地拉着他到沙发前坐下,有啥好想的?年富力强,正是干事的好时候啊!说着,泡起了功夫茶。
孙和平受宠若惊,刘书记,我来,我来!刘洪川说:你坐,在我这里喝茶,你来啥?和平同志,作为党员干部,你要服从组织上的调遣是吧?作为朋友呢,你也得讲点义气嘛。咱们是老朋友了吧?这些年我帮你不止一次吧?孙和平赔着笑脸说:刘书记,我记着呢,起码两次!第一次就是在这里,我向您汇报,希望能和汉重集团分家,您先把我批评了一通,后来还是让我们分了家。您大人大量,心胸宽广。刘洪川笑道:你那是逼宫,在我的从政生涯中,很少见,你有勇气啊!孙和平说:不是我有勇气,是您开明大度,有魄力,有远见,真的!
刘洪川笑了,把一盅香气四溢的岩茶放到孙和平面前,半真不假说:好嘛,周到拍马屁那一套你也学了不少嘛。孙和平说:没,没,也就顺了点皮毛!第二次,您和西川省委林书记打招呼交涉,帮我们摆脱了汤家和的阻挠,让北机顺利入主了红星。刘洪川问:这位汤主任好像出事了吧?孙和平道:是,是,上个月被西川省纪委“双规”了。
孙和平对汤家和印象深刻,这个腐败分子在关键时刻拖延审批手续,导致北机股份在香港市场狂跌,险些要了他的命。他诚恳感谢刘书记,那个难忘的下午打电话来,给了他巨大的精神支持,这也是一恩。他又对刘洪川说:汤家和这个腐败分子作案累累,利用国有资产转让索贿贪污,不给钱就百般刁难,情节特别恶劣。刘洪川问:他有没有向你们索贿啊?孙和平忙否认:没有没有,所以我们吃了他的苦头。
对了,还有一次呢——刘洪川又说,那几千万希望控股也是我让杨柳转让给你的,这恩情可不小啊,是吧?!孙和平说:对,对,刘书记,不是您给我们做主,我早让杨柳欺负死了!刘洪川笑道:也别这么说,杨柳当时是汉重的头儿,站啥位说啥话,和你博弈很正常!这次,不是别人,正是杨柳力主你来接管汉重,他和我一样开明。孙和平连连点头,是,是,他开明,他能当领导,我只能干活……刘洪川说:所以啊,这次又给你派了活,让你兵多将广,发起集团冲锋!
外边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落地窗前已隐隐约约有星星显现。下班的时间早就到了,而刘洪川却谈兴正浓,没有一点下班的意思。孙和平明白刘洪川请他过来的目的,领导这么亲切和蔼,让他再也无法拒绝领导的重用。看来,汉重也将和北机一样要注入他的生命了……
刘洪川品着茶,问孙和平:和平同志,你老家好像在农村吧?孙和平说:是,刘书记,在安徽农村,不过老家现在没啥人了!刘洪川说:安徽农村六○年前后非正常死亡不少啊,你家有非正常去世的吗?孙和平回道:有,怎么没有?我爷爷奶奶都是那时非正常死的。刘洪川似有所动,声音低沉地说:我老家也在农村,河南农村,父母也死在那个年代了。两位老人过世那年我八岁,家院的门都被蒿草封了。我姐赶来接我,我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八岁之前我从来没穿过鞋,当时我多想有一双鞋啊。我姐姐把我接到城里后,我才有了第一双鞋,一双旧解放鞋,鞋面都洗得发白了,是我姐姐花八毛钱买的!
孙和平怔住了,刘书记,我……我没想到您的身世也这么苦?!
刘洪川目光深邃,语重心长:谁不苦?和平同志啊,我们这一代代人就是这么苦过来的!这是我们的历史,改革开放之前的历史啊!它不光是哪一个人的历史,也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历史……
背负着沉重的历史,我们的生命就不能失重!就不能活得那么轻飘,那么潇洒,那么浪漫!和平同志,我们肩负着一份历史责任啊……
和平同志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总要有一部分人承担起历史赋予的责任!当历史选择了你,你就得义不容辞,就得挺身而出!
刘洪川动情地说着,激情四射,眼光中充满信任与期待。
孙和平浑身的热血似乎要沸腾起来,激动不已地站了起来,是,刘书记,我……我听明白了,全听明白了,我听从您和省委的召唤!
刘洪川也站了起来,拍打着他的肩头,欣慰地说:哎,这就对了嘛!大胆把汉重集团的工作抓起来,我和省委做你的后盾!你就把我当作当年的老书记钱建国,碰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只管找我,找省委!
孙和平激动不已,连连应着: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