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程明提笔沾墨。“水仙别放太近,烤坏了……天桥狮子张,原名张一柳。他家世代住天桥那边,听说他出生那年,院门口一棵大柳树被城市规划拔了,那是他家养了十几年的大柳树,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可大家不叫他张一柳,全叫他狮子张。”
“他和我爸……闹不愉快了。”伏城说,琢磨着一会儿去买冰棍。
“手艺人都有傲骨,心性高,你爸和你差不多,说话不怎么过脑子,二十多岁的时候恨不得满大街嚷嚷去,要我说,这就是你爷爷没教好,灌输他佛山狮第一,眼里容不下别的。”廖程明抽走一张纸,重新写,“可十几年前,狮子张就不做了。你们要请他,难啊。”
蒋白把热水壶提来。“为什么不做了?”
“心性高,受不了半点委屈。”廖程明给大家沏茶,“十几年前有个南方的二世祖,专门来北方找他做狮子,没少给钱。狮子张呢,收了钱就办事,大半年弄了十几头大狮子出来,是吧?高高兴兴的,做好了,等着那边的人来接狮子。连狮批都是他亲手缝的啊,半点不马虎。”
“然后呢?”伏城急着听。
“你稳当点儿,和你师哥学学!”廖程明直叹气,伏小子的脾气和伏弘当真一模一样,舞狮头活泼些也就算了,当狮尾能把狮头扔出去,“后来人家做的大买卖,直接把狮子张这一单给忘了。狮子张心眼直,院里都是狮子,满当当摆好了等人家开车来接呢,那真叫天不亮等到天全黑。”
“这……”蒋白心里一疼,好像被15岁的蒋白揪了一把,身体里的人要说话。辛苦做出来的南狮摆满,欢欣鼓舞等懂行的人来接,结果站在院里等不到。
伏城从小和南狮为伍,仿佛身临其境,拍着凳条炸了。“妈个鸡,哪个王八蛋干的缺德事?家里赶着上坟还是……”
“胡闹,说什么呢?”廖程明提腕,再写,“当时好多人去他家院里看笑话,狮子张也不管,院门就那么敞着,狮子也不收。第二天,来了一场漆黑的暴雨,半个北京城像关灯了一样,下午两三点,就那么黑。住隔壁的伙计着急,想帮狮子张收拾一下,结果张一柳这个倔头,把院门一关,全让狮子淋着,全烂了。”
故事讲完,没人接话,全被雨淋了一样。
“那……我们去找他,他还愿意做狮子吗?”付雨问,第一次听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虽然接触这行不长,自己也不会去舞狮,可大概女生比较容易共情,一下难受得不得了。
“你们去试试吧,他愿不愿意帮你们,那是你们造化。”廖程明轻轻搁了狼毫,两张纸写好,“这一张是我的名帖,你们裱好,拿着去请张一柳。这一张是他的地址,也不知道搬没搬家呢。”
蒋白站起来刚要拿,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去洗了手,才把师叔的名帖收好。
廖恒明笑了笑,小白这孩子,忘了的东西记起来也快,脑袋好使得很呐。“休息半小时,一会儿扎马步。”
“扎……”伏城好累了,可心里也高兴。师叔准备练他们的桩功,就离真正上狮批不远了。
下午,伏家班这几个人,包括一直不练倒立的李丛,全部扎马步。男生1小时,女生半小时,到了周日再来,迈院门槛那一步都是扶着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