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太宰治问你,你为什么还可以活着呢。
你知道他应该是误会了,那些被砍头被分尸被焚烧被剁碎的,并不是现在的你。但是其实他也没有误会,因为你就是富江,富江就是你。
在水族箱中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富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就像滔天的洪水一般涌入了你的脑海——如果那时的你确实有叫做脑海的东西的存在的话。你甚至还记得浸泡着自己的液体散发出的福尔马林的臭味,你还记得自己口中发出的狂怒怨毒的尖叫,因为你看到自己的倒影叠加上玻璃后永泽昭那狂热的面容之上。
那是浮动在水中的,长着女人的脸和长长的黑发发丝的肉块。
是怪物啊。女人的声音是扎入神经的锥子,扭曲的思想癫狂的情绪。一瞬间,你就在记忆中被反复杀死了无数次,所有富江经历过的死亡方式,无论是血液喷溅出来的声音,还是刀刃切开皮肤的触感,对你而言,在那一瞬都成了切身经历的真实。
这是来自富江的本能,为了消灭和同化你这个偶尔混入的异物。
但是,她失败了。
因为——你笑了起来,“因为太宰先生。”
“撒谎。”
“并没有,我是不会对太宰先生说谎的。”
“你爱的‘那个世界’的太宰治。并不是我。”
“不,对我来说,是一样。您是太宰先生,是我存在的意义。”
“那如果,我死了呢?”他冷冷的盯着你,眼瞳深处,却有某种情绪正在涌动,“如果我死了,小富江还会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会说“是”吗?
——但你只会说……
“会的啊。”你微笑了起来,看着他略略睁大的眼睛,“有人曾对我说过,一个人的死分成两个阶段,一种是□□的消亡,而另一种,是存在的消亡。只有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去了,你才是真正死亡了。”
死亡,消失,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这世上再无你来过的印记——这是何等的寂寞。
所以,要反过来。只要你还记得,就没有人能将太宰老师从世界上抹去了。
“我是不会死的。因为我要记住您。”
这就是曾经的你放弃了自杀,现在你可以抗拒同化的真正原因——没有人可以染指你的记忆,因为那里有太宰老师的痕迹,哪怕是富江,也不允许。
只要想到你的人格中承载着对于太宰老师的记忆,那么无论被杀死多少次,无论被复活多少次,哪怕生与死的界限早已迷乱,哪怕人类的概念都与你相去甚远,你依旧选择作为人类而活着。压制“特质”,保持清醒,自由自在驱动这具躯体并勒令它按照正常速度成长,用人类的方式,去感受和度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