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户下意识地摇摇头。
然而狗卷棘并不在意她的反应。
他只是咄咄逼人地步步紧逼着。
“为什么不动手?”少年低垂着头,仿佛被遗弃的小狗,“就像你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干脆利落地扔给我处理一样,你也能做到放弃我,乃至我的生命。不是吗?”
他沉郁地叹息着,根本不报一丁点希望地说:“可谁叫我……从没想过反抗。”
“我愿意听从你的指挥,因为你看上去就该成功,就该处于主导地位。”
从和网络上的她相识,再到被借调横滨同她初遇,这八年里一直如此。
九岁那年他因【咒言】引起的事故被家中断绝关系,送到东京咒高。
一开始他自闭到甚至都不愿意和胖达说话,只自顾自地抱着能充当交流工具的ipad,在网上四处闲逛。
或许是搜索了太多有关自杀的内容,总之向他推送了一首歌——《命に嫌われている》。
那是新人“白夜游喵”上传的第一份翻唱作品。
“本来那时候也准备自杀的。”
同样的话已经在第一次发送给她的私信中说过。
也许当时她的技巧尚且青涩,也许仅仅是因为雏鸟情节,也许……
抛去一切客观因素不谈,他的确被她歌声中“急切地想要唤起某人的求生意识”的情感所触动。
“是你唱的歌让我打消了那个念头。”
只不过现在想来——“那首歌其实是唱给太宰治的吧?”
却钓上了他这条自愿咬钩的鱼。
“不过不重要了。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狗卷棘抬起神子户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模拟摸头的动作,蹭了蹭。
“这条由你拯救的生命,也该由你终结,才有始有终。”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神子户僵持半空的双手,和布满泪痕的脸。
泪水不停歇地从眼角划下,经过双颊,汇集于那尖削的下巴,最终滴落在衣襟上。
和五条悟重逢时,狗卷棘用【咒言】命令她哭出来的那次完全不同。
她从头到尾都没发出过任何声响。
以至于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哭了多久。
神子户注视着他,噙着泪,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口红都难以遮掩她嘴唇的苍白,更不可能掩饰它的颤抖。
“或许我当初的确想过送给太宰治,但最终我没有冠以他的名字,而是发表在频道。”
“从那时起,它就是属于听众……是属于你的。”
哪怕是深呼吸也无法克制住汹涌的泪意。
神子户只好偏过头去,尽力磕磕绊绊地剖白着隐藏在一副又一副面具下的自己。
那个连她本人都不愿承认的、脆弱又柔软的自己。
不得不说,和狗卷棘相比,她更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半点教训都没记住。
“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会动摇。”
无论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她都有足够的把握把人赶走。
可狗卷棘不一样。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她犹豫。
“我也没有不相信你。”神子户吸吸鼻子,“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她这个人性格上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但从身份讲,实在不是个足够好的恋爱对象。
尤其对狗卷棘这样的小男孩来说,她更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神子户抹掉脸上的泪痕,盯着桌角:“我有时想起你,都觉得你理应恨我。”
她的语气冷淡阴郁得像是此刻天边翻滚的乌云。
又或许窗外的天气才能真正反映她此刻的内心。
“毁了你的前途,毁了你的人际关系,毁了你光明又快乐的日常生活……”
神子户逐一盘点着狗卷棘失去的一切,越说越悲哀。
“可是你不恨我。”
她稍稍侧回头,于泪眼朦胧中,似是追问,可又分明不是追问的语气。
“你为什么不恨我,又怎么会不恨我。”
窗外雷雨大作,闪电劈在浪尖,却在一声炸雷响后归于沉寂。
良久,她才收回视线,继续偏着头,对着桌角发呆一般地喃喃自语:“我不是没想过……”
“我只是不敢信。”
氤氲的粉色漫上神子户的耳根。
那是狗卷棘在她脸上前所未见的神色。
他试图扳平窃喜的嘴角,只可惜同样弯起的双眼暴露了他的心思。
见他如此,神子户稍叹了口气,随即转瞬即逝地敛起那点真实。
她闭了闭眼,飞快地收拾好心情:“无论你还想说什么,全部到此为止。”
“既然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那就回去吧。”神子户心知肚明,“我也并不值得你……”
哪里不值得?
狗卷棘疯狂摇头,再也装不出之前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抿住笑,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我才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