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和张鸿乍然相见,让她骤不及防。

莫名的,她意识到,冥冥之中,很多事已经注定,无法改变,她的记忆来得蹊跷,而她将来也许还会遇见李恒。

上辈子的丈夫。

说不定李恒此刻就在江州,他少年时和张鸿几乎形影不离,常常隐藏身份出宫游玩。

前世,心灰意冷后,谢蝉祈求李恒放了她。

她没有做错什么,皇帝赐婚,谢家舍不得让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推她代嫁,从始至终,她不知道李恒喜欢姚玉娘。

但她却向李恒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占据皇后之位,我不该让姚氏伤心,我妨碍了陛下和姚氏……我就是个毒妇……”

“陛下,放了我吧。”

他喜欢姚氏,那就废了她,让姚氏当皇后吧。

她病倒了,躺在床上,身上滚烫,意识模糊:“我可以落发出家,去寺庙清修,再也不出现在你和姚氏面前……放了我……”

李恒坐在床榻前,常服袖子卷起,接过宫女绞干的帕子,替谢蝉擦拭。

不管谢蝉怎么说胡话,怎么恳求,他一言不发。

谢蝉清醒了点,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心里明白,他不会心软。

最终她累了,推开他的手:“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让我恶心。”

李恒低头,冰冷的唇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

“阿蝉,你是朕的皇后。生,你是朕的妻子,死,与朕同棺。”

谢蝉闭上眼睛。

“滚。”

李恒这人,狠辣无情,自私凉薄。

前世谢蝉人都死了,他还违反承诺,未将她的骨灰送回故乡。

这一世,谢蝉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但是如果哪天像遇到张鸿这样,猝不及防之下和他相遇……

谢蝉定定神,手指按在算珠上。

烛火灭了。

黑暗将她笼罩。

“喵”

一声猫叫,小黑猫从窝里钻出来,围在谢蝉脚底下打转。

黑暗中,要不是小猫一双眼睛闪着绿光,还真看不清它在哪里。

谢蝉笑了笑,放开算盘,蹲下一阵乱摸,抱起柔软的小猫,抚摸安抚它,眼皮渐渐发沉。

一人一猫,睡了过去。

翌日,二夫人带着谢丽华和谢蝉到吕家,为张家仆妇送行。

张家仆妇拉着谢蝉的手:“听说昨天三郎吓着九娘了?我替他给九娘你赔不是,三郎是家里亲戚,这次正好和我同路,他没有坏心眼,就是爱和小娘子玩笑,不用理会他。”

谢蝉笑着回:“张家哥哥礼数周到。”

一旁的吕夫人脸色微沉,张鸿太爱和小娘子玩了,只待了一天,吕贞娘就左一个张家哥哥,又一个张家哥哥,魂被勾走了。

张鸿和张家仆妇一起去岳州,他记得谢蝉,托人给她送来一只盛妆粉的银盒赔罪。

谢蝉要伙计把银盒卖了,换了一贯钱。

不愧是世家公子,出手阔绰。

她不知道,其实张鸿本来打算送谢蝉一只金盒,转念一想:我是小娘子的惊鸿一瞥,她已经对我难以忘怀,礼送得太贵重的话,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了?

哎,人长得太俊俏,真烦恼。

于是换了个银的。

春雨蒙蒙。

县学后门大街,一辆马车停下来。

谢蝉拎着提盒跳下车,撑起伞,一身圆领袍,黑发裹在罗巾里,浅色绦带,唇红齿白,脸庞圆润,像个富贵小郎君。

“哥哥,我来啦!”

谢嘉琅跪坐于书案前看书,先听见谢蝉的声音,然后是她轻快的脚步声。

胖乎乎的身影从窗前一掠而过,很快出现在他背后,扑上来。

小娘子柔软的手臂张开,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

谢嘉琅放下书卷,抬头看窗外飘洒的雨丝,“怎么今天过来?”

雨天道路湿滑,出行不便。

“我想哥哥了。”

谢蝉理直气壮地说。

谢嘉琅背对着她,垂眸,心底有些热意泛上来,轻轻嗯一声。

谢蝉笑得打跌,他是不是只会嗯?

仆从提着大抬盒跟进来,谢蝉指挥他们抬到墙角放下,叫进宝把送给同窗的几包糕点拿出去分了。

谢嘉琅收拾好书卷,发现谢蝉不见了。

他眉头轻皱。

青阳道:“郎君,九娘去看二郎了。”

谢嘉琅怔了一会儿。

谢嘉文现在也住在学舍,谢蝉要把带的东西交给他。

他也是谢蝉的哥哥。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谢蝉回来了,“二哥说他要和同窗去逛书肆,不过来。”

谢嘉琅低着头:“嗯。”

谢蝉留下进宝,要其他人先回铺子,天黑前再过来接她。

“今天阿爹过来收账,我跟过来了,阿爹说今天收的账多,夜里不回府,我可以多待一会儿,晚上和他一起住别院。”

小娘子不能单独出行,谢蝉每次是借着和谢六爷一道出门的机会来县学。

谢嘉琅要青阳去做饭,学舍没有学生的饭堂,学生都是自己做饭吃。

青阳多做了几道菜,蒸了一只大青鱼,炒了鲜嫩的春笋,煨了一砂锅腊肉干菜。

谢蝉反客为主,不停给谢嘉琅夹菜。

“哥哥,你好像瘦了。”

谢嘉琅手里的碗已经堆得冒尖,谢蝉筷子不停,又夹了一块最嫩最厚的鱼肚堆上去。

他瘦了,也高了,谢蝉每次隔一段时间见他,都觉得他变化很大。

“多吃点。”

她继续夹菜。

谢嘉琅静静吃饭,谢蝉夹什么,他就接着,不爱吃的菜他也安静地吃下去。

吃完饭,外面的雨还没停。

谢嘉琅要谢蝉早点回去:“我要出门,送你过去。”

“哥哥你要去哪儿?”谢蝉不想这么快回去,“我可以一起去吗?”

谢嘉琅摇头。

谢蝉失望地垂下脑袋,闷闷地道:“喔。”

她长叹一声,“我难得出一趟门。”

谢嘉琅沉默。

谢蝉唉声叹气,拽着他的胳膊摇啊摇,软语撒娇:“哥哥,我好想你,你就让我多待一会儿吧,我紧跟着你,不会乱跑,我很听话的。”

谢嘉琅仍是不吭声。

谢蝉干脆搂住他的腰不放:“我不走,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谢嘉琅垂眸看她,神情颇严厉。

谢蝉仰着脸和他对视,神情颇娇气。

“我去的地方人多……”谢嘉琅开口解释,“不是好玩的地方。”

“那我也想去。”谢蝉道,像小黑猫用小脑袋蹭她一样,脸贴在谢嘉琅身上蹭几下,“我这几天心里难受,想在哥哥这里待一会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笑意褪去,耷拉着肩膀,看起来很低沉。

她不是装的,见到张鸿后,她心里发闷。

谢嘉琅叫青阳去拿蓑衣蓑帽。

“团团,手抬起来。”

谢蝉不动。

谢嘉琅轻声道:“我带你一起去。”

谢蝉立刻松开手,抬起胳膊。

谢嘉琅低头,帮她戴上蓑帽,披好蓑衣,要她仰起脸,修长手指为她系好系带,她仰着脸对他笑。

“坐下。”

谢蝉坐下。

谢嘉琅俯身,接过青阳递过来的木屐,给谢蝉穿上,同样绑好系带,“下雨路滑,出去走慢点。”

谢蝉又精神起来,两眼放光,点头应是。

兄妹俩的马车刚离开大街,一辆青布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朝着县学去了。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仆从掀开帘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下来,踏进县学。

县学几位学官,除了谢二爷不在,其他人全都等在正堂,远远看到老者,一起迎上前。

“冯先生,请您拿个主意……”

冯老先生坐下,摆摆手,剪断陈教谕的话,先慢条斯理地喝茶。

他喝茶要品,要嗅,要闻,要一口一口地咂摸,一盏茶喝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几位学官急得干瞪眼,又不敢催促,只能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冯老先生喝完茶,抬手:“拿来。”

陈教谕立刻把一叠文章递过去。

冯老先生接过,他喝茶慢,看文章却是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所有文章看完了,点头,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