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念平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模样,欠了欠身:“贺太太,贺先生这两天会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贺太太若是方便的话,去劝一劝贺先生。”
江澄溪不解地抬头瞧着他。向念平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人,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疑问,便直言不讳地道:“自我跟着贺先生到现在,他年年如此。”
江澄溪依旧不解。向念平顿了顿,方道:“今天是贺先生的生日,也是他亡母的忌日……”
贺培安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江澄溪猛地想起凤姨说过的往事。贺培安的母亲是为了给他过生日,一家三口出去庆祝,在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贺母不治身亡。
向念平道:“每年的这几天,贺先生都会借酒消愁。贺太太你好好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开了。
江澄溪在起居室待了半晌,怔怔地瞧手腕处的金镯子,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叹了口气,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千百年来果然都是这个理。
江澄溪敲了许久的门,书房内似无人一般,了无回音。她心里暗道:我已经敲过门了,是你贺培安不理我,我能怎么办?于是她心安理得、堂而皇之地回了起居室。
一直到晚饭时分,江澄溪下楼的时候,发现贺培安还没有从书房出来,这厮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其实巴不得他不吃,饿死拉倒。她正好可以摆脱他,连办法都不用多想了。可是,念头生出后,她不免想到自己每年生日,父母必定会煮上一大桌的好菜,还有父亲特制的长寿面,父母会将蛋糕点好蜡烛捧到她面前许愿。现在想来,心里都会涌起暖流。对比贺培安这些年过的生日,江澄溪不由得叹了口气。此时此刻的她,不免有点可怜贺培安。
总归是不忍心。于是,她又去了书房敲门,拉高了点音调:“贺培安,吃饭了。”书房里头自然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的。她又敲了数下,还是无人回应。不会是喝醉了吧?!江澄溪的声音软下了几分:“贺培安,你在里面都一天了!今天是你生日,我让厨房去煮长寿面给你,好不好?”
屋内依旧没有声音传来。江澄溪叹了口气,转身下了楼,去厨房煮面。若是在平时,她才不管他吃不吃呢。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又问了负责厨房的吴姐和厨师等人,今天准备了些什么菜。吴姐报了几个菜名,又说用小火熬了牛ròu汤,都熬了两个小时了。
她灵机一动,于是吩咐厨师煮碗牛ròu汤面。厨师搓了搓手,神色迟疑。
江澄溪自然察觉到了异状:“怎么了?” 吴姐帮忙解释道:“太太,我进这个家几年了,从来没见贺先生吃过一碗面。贺先生不吃面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江澄溪想起那一碗泡面,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就随便煮。”既然江澄溪这么说了,吴姐和厨师也就开工了,反正是太太吩咐的。
江澄溪在一旁候着,看着厨师在锅里放了水,待水煮沸后,下了面条。面条煮至七分熟,将锅里的水倒完。切了细细的大蒜叶、葱,然后将熬好的牛ròu与汤水放入锅中,再度煮沸。最后将面条放入一同煮,放盐调味。最后出锅放入白瓷碗,撒上碧绿的大蒜叶和葱。不愧是厨师啊,这么简简单单一道面,也煮得色香味俱全。
江澄溪将碗筷放在托盘里,亲自端了上去,敲门道:“贺培安,我让厨房煮了一碗面,你趁热吃,我把它搁在门口。”她见里头没反应,也不知道贺培安在不在听,听不听得到,吃不吃,反正她自问仁至义尽,无愧于心了。
江澄溪径直下楼,心安理得地吃饭。吃完上楼,她抬步往卧室走去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转了方向,特地去书房瞧一眼。只见那托盘还搁在那里,面已经快糊掉了。江澄溪朝那两扇书房门望了许久,又在卧室里待了许久,不知怎么的心总静不下来,仿佛总有东西硌着似的,有些坐立难安。
她揉扯着头发,狠狠地拍了一下额头:“江澄溪,叫你多事,叫你多事!”她说罢,又愣了片刻,最后还是起了身。
只见书房门口,那托盘、那碗面依旧还在。她在转角的地方站了半晌,许久后再度回屋。
那个晚上她又出来看了两次,贺培安一直反锁在书房里。到了半夜光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按内线叫来了吴姐:“书房的备用钥匙在哪里?”
才一打开门,浓烈到几乎可以窒息的酒味就扑面而来。江澄溪拧亮了灯,惊住了。茶几上搁了好几个已经空掉的红酒瓶,贺培安手里还拿着一瓶,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显然已经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