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夏喜极而泣,上前紧紧地搂住了老人:“外婆……”杜维安在旁解释:“我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外婆一个人坐在糙地上,我劝她回去,她就是不肯……”
沈宁夏猛地出声喝道:“谁是你外婆!”
杜维安的话戛然而止,他瞧着沈宁夏,再不言语。
四周陷入了寂静。
沈宁夏搀扶着外婆瘦弱的胳膊,细声细气地哄:“外婆,来,我们回家。我今天买了猪脚,回家我给你做你爱喝的青红萝卜猪脚汤,好不好?”外婆依旧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自己女儿的名字:“不要,我要找慧宜……我要找我们家慧宜……我还没有找到我们家慧宜呢……”
沈宁夏五指成梳,温柔地将外婆的头发梳平整,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慧宜已经回家了,在家里等我们呢。我们再不回去,她可能又要走了哦。乖啦,我们回家吧。”外婆这才答应:“好,我们回家,快回家。慧宜在家等我们呢……”
沈宁夏离去,与伫立着的杜维安擦肩而过,她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杜维安,你不必指望我会谢你。”
杜维安站在糙坪上,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两人离去。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仿佛一根细长的竹竿,十分落寞。
沈宁夏给杜维安看尽了脸色,然而杜维安依旧我行我素地来看望外婆。沈宁夏有时候也会奇怪,这人是受虐体质吗?她说话都已经毫不留情面了,他居然都能忍下来。
外婆其实根本已经不记得杜维安了,但她很喜欢杜维安的陪伴。这一日,竟然拉着杜维安的手,停停顿顿地说了一句:“我们家夏夏……从小……从小就很乖……很听话的哦。”
杜维安任她拉着,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的。夏夏一直很乖。”那天被她抢白后,他也识趣,再没有喊过“外婆”两字。
话音刚落下不久,沈宁夏忽然走了过来,拉开了外婆的手:“外婆,他有事要走了。”杜维安见她虽然语音低柔,但语气却奇怪得很,果然下一秒,便瞧见沈宁夏面色沉沉地转过头,用唇语无声地对他说:“你走。”
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杜维安只得起身,跟外婆告辞:“婆婆,我下次再来看你。”沈宁夏掩上门,跟着他到了楼梯处:“杜维安,说吧,你想怎么样?不要拐弯抹角。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们姓杜的。你把你的目的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然后请你消失。”
房子很老旧,楼梯极窄,仅容两个人擦肩而过。阳光照射不到之处,很是阴暗。杜维安答:“我只想陪陪外婆而已。”这个在他生命中给他阳光给他温暖的老人,他唯一能回报她的,也仅仅如此而已。
沈宁夏讥笑。她的右手搭在楼梯的水泥把手上,握得极牢,缓声道:“杜维安,看到我跟外婆这样子生活,是不是让你很开心、很满足,所以你来了一次又一次。”
杜维安站在她的对面,背对着阳光,整张脸隐在暗处,完全看不出什么神色。
“杜维安,我跟外婆虽然很穷,可我们活得很心安理得,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良心。我们不会午夜被噩梦惊醒,我们不会睡不着觉……是,我是很辛苦,可是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通过双手赚来的,是我的血汗钱,赚得越多我晚上睡得越香。我花的时候,问心无愧。可是你们杜家呢……”
“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良心被狗啃的东西……”沈宁夏口不择言,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杜维安却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居然不反驳半句。因背着光,沈宁夏看不到他眼底深处静静流淌的怜惜心疼。
杜维安无论沈宁夏怎么样恶语相向,怎么样给他难堪,他都只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一点儿也不介意,下次继续出现在外婆家中。沈宁夏实在不知道要用何种方式才能将杜维安从外婆身边,从自己的生活中赶走。渐渐地,她不得已接受了现状——偶尔回到家,杜维安就坐在自家客厅的小沙发里头。
孙婆婆瞧着他们,眼底总是隐隐含笑。她还会意有所指地说:“宁夏,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好老这么任性。女孩子家要懂得适当地撒娇,放低自己。别老是硬邦邦的,不讨人喜欢。”
沈宁夏不止一次地对她说:“孙婆婆,以后别让他进屋了。我跟他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