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要把他践踏到什么程度才心甘!
“这个,我拿错了。我以为是我的。”她也没有的话,很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钱夹。
他心下一沉,他不是她,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当天的事情。
只是,她会弄错,是因为那只钱夹她还在用?
可那又如何?
他扯扯唇角。
慢慢伸出手。
她抿唇笑笑,给他递过去。
“这本来就是我丢掉的垃圾。”
伴随着他轻扬的声音,他的手适时手收回。
“啪”的一声,钱夹掉到马路上。
悠言觉得昨夜真冷,但相较这一刻,却什么也不是。
“不是,这里面有你哥哥和——”
“白!”
一声大叫,令他迅速转身过去,十数米处,怀安正横跨马路,正值红灯,路上车辆如风,眼见一辆车快撞上怀安,车主急刹,但还是和怀安堪堪擦上,怀安一声惊呼,跌坐到地上,对方冲出来就吼,“操,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
“对不起,我赔你受惊费。”顾夜白走到,扶起怀安,沉声说道。
那人看他形容穿着,知道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又见怀安模样,十分不俗,脸色当即缓了下来,“这回就算了,以后小心点。”
“谢谢。”顾夜白答着,掏出名片递过去,“麻烦联系一下我秘书,会安排赔偿,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那人接过一看,一下睁大眼睛,似吃了一惊。
“有没有弄到哪里?”顾夜白俯身察看怀安伤势,怀安轻声说道:“脚可能崴了一下,对不起,我是看到她……急了……”
后面几辆车不耐地按起喇叭,顾夜白没有多话,将怀安拦腰抱起,快步往安全岛走去。
顾夜白怀里,怀安眯眸朝一个方向看去,眼里透着淡淡笑意。
悠言收到她眼中的讯息,没有惶恐,也没有失措,反而是怀安看到这平静的脸孔,眸光微微沉下来。
她看准了,当时车子还有一段,肯定来得及打刹,除非司机在开小差……但这把她赌了!
她知道顾夜白知道她故意,但那又如何,只要他在意就好。
借夏师母的口告诉他一些东西,比自己开口更有说服力。
也是一切恰好,这事才发生,这女人就出手。
她就知她不安分。但是,这女人低估了她。
当她的对手,她还不配。
悠言浑身其实冷得像团冰。
她早已泪流满面。
但怀安转过身去,并没看到。
何况是顾夜白。
但这点不值钱的眼泪,她也并不想让顾夜白看见。
在最后的离别时刻,她终于看到,他已从旧时那段岁月中走出来,转身得、毫不犹豫。
她替他高兴。
模糊的视线中,当年那个眼末眉梢好似盛着凯凯白雪的少年,仿佛正淡淡看着她,然后越行越远,无声跟她说再见。
她该做的就是像现如今这般静静看着,不去阻挡,不去打扰,一点一点看他从她生命中抽身,一辆电动车突然撞入眼帘,她蓦地想起来什么——
钱夹!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车轮子已从她手上碾过,她痛得叫了一声。
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脱下头盔,跳下车察看,“你还好吧?要上医院吗?”
悠言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透歉意只是摇头,骨头可能碎了,她甚至抬不起手来,这一伸手来不及把东西捡起,但至少,挡了一下。
照片和钱夹都没事。
她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
她满头大汗,用另一只手把地上钱夹从这手底下捡起,她一咬牙,正想起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已先将她从地上拽起!
“路悠言你这是疯了吗!”映进眼帘,是对方愤怒铁青的脸。
章磊已许久不曾这般怒过!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近十点。酒意让他打破平日的规律。
小c之前的话还言犹在耳。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c是他家集团旗下一家公司的管理者。两人父辈颇有些渊源,算是世交。
他父亲身体不好,企业之前便已交给了他和弟弟,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弟弟几次重大决策却并不理想。
集团业大,这点损失算不上什么,但长远来看却不太妙!
所有人都盼着他回去,即使在他开店的这段时间,他旁地里随手打点的一个项目都比他弟弟做的加起来要好。
他志不在此,但他有这个责任。
才刚做了决定要在摄影这路上走下去,这就要回头。
桌上是丰盛的早餐。他没有先动,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看。
老板,谢谢你又让我留宿一晚。书桌上的东西,是我的房费。不值钱,但你可以看看。衣服的钱我迟点还你。其实,你没收留我的必要,我感激,但不需要,而且你还能免去不快。
路悠言
她字里行句透着谢意,却也毫不虚伪的将一些什么撕破。
一股怒意从他心里“嚯”地升腾而起。
他脸上肌肉绷紧,快步走到书桌旁。
但入目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失神。
桌上散落着多张a4纸。
上面都画着东西。阳光、云朵、树木、街景、人物,男女老少,但每张都残缺不全。
他心里一动,快速将它们移动位置,一副完整的图画出来了。
那是一个大街景,路上十多个行人,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手那么小的细节,但每一只都有特征,都……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里看过?
是了!
他突然一震,是他房中的摄影作品。
那些大大小小的手。
而此时这些手都有了具体轮廓,踌躇满志的年轻男孩,满脸愁容的中年女子、活泼绚烂的小小孩子,历经岁月的苍剥老人,有贫穷,有富足,有快乐,更有悲伤。
阴影总是洒落在光后,这世界其实并不那么美好,却又因为这些不美好,而显得愈发美丽。
他们对美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争朝夕,不惧早晚。
画右下角写着两行字。
愤怒仿佛一瞬褪去。
她总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的烦恼击破。他既已下定决心重办摄影展,还怕早晚?说白了,还是放不开荣耀,想尽快争一日长短。
不管她过去还是现在做了什么,那些不光彩……就让它过去罢。
她是他想要的人。他要把她从那个男人的泥淖中带出来!
中午回到店子的时候,她来了客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她似乎在哭!
不知道那中年女人是什么人,让她可以在其面前哭得毫不顾忌。
随后,她告了半小时假,出去了。
他不由自主跟了出来。
然后,看到所有一切。
看她和那个人约见,看他对她不加以辞色,看她在他女朋友面前,难堪,可笑。
他怒得想过去将她拉住,但经验告诉他,唯有让她经受最痛,才会死心。
然后,就是这场事故,那般猝不及防,他距她不远,但已来不及阻止。
他疼怒得无以复加。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现在即使死了,你看他会不会理你?”凌厉的目光扫过她血肉模糊的掌背,他漂亮的眼睛此时如同凝聚了暴风烈雨。
但纵使嘴里说着最严酷的话,他手还是迅速环上她腰,将她搀扶住。
“把这个扔了,走,我送你上医院。”另一只手去夺她手中钱夹。
悠言脸色苍白,吐字却是冷静而清晰,一字一字,“这东西你别碰。我也不上医院。”
她眼中的坚决,竟让人有股至死不渝的错觉,他一瞬愣住。
“这手是画画的,不要了?你这是跟那个男人对抗还是跟我在置气?但你在他心中是什么,玩物?床伴?你及得上人家女朋友一根头发?方才的一切是你没有看见还是你在自欺欺人?”
“路悠言,你嫌我昨天待你不好,但其实你也不冤。上赶着不是买卖,你有什么资格可委屈的。”
一句句仿佛毒蛇吐信般从他的嘴里吐出。
人与人之间,最怕就是这种撕得血淋淋,不留半点脸皮子。
悠言无声笑了。
同学会上人们轻蔑的眼光,许晴的冷漠、林子晏的最终疏远、夏师母的愤憎、小二的痛恨连同他此时话,无不仿佛将她的皮一点一点从肉里撕拉下来。
手上的痛,也比不上这万一,她浑身发颤,这口却也开得愈发平静。
“我是不冤。也请你收好你那点同情心。你想给的,也还要看对方想不想要。”她眼皮低垂,一字一字说罢,转身便走。
有什么仿佛在胸腔炸开,章磊怒不可遏,他目光一暗,正要将她强行抱起,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那就友尽,滚。老大对你的好,我们对你的情谊,你不配。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去吧。”
小二拦下她的去路,也是一字一字冷冷说。
章磊出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出了,原是看她失魂落魄,心里到底存了些愧疚,觉着昨晚对她有些过了,但他就在章磊背后,章磊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就好比冲头泼了一盆冰水,把他那丁点的内疚也悉数浇灭了。
“我没有找他,是朋友一个玩笑,不管你信不信。”最后一次,悠言对他说道。
小二冷笑,“不是你找的,那这破钱夹你他妈的捡个什么劲,白送给人都不要,你自己还在稀罕,你是不是贱。”
悠言唇色泛白,最终什么也没说,和他擦身走过。
没有受伤的另只手臂却一瞬教人在后攥紧!
“我没资格管你,那迟筝呢,你一走了之,手毁了,对得住她吗?”
对方沉厚的嗓音在背后淡淡响起,当中藏着深压的怒气。
“老大,你这是何苦,她——”小二大声道。
“闭嘴,回去把车开过来。”章磊厉声打断,头上青筋迸现。
小二从没看过这样的章磊。他家老大聪明世故,温泽尔雅,从前生意场上,很是如鱼得水。
这样的章磊,几乎没有超出他掌握的时候,是以,小二记忆中,也几乎没有他家老板发怒的时候。
只是他忘记了,章磊骨子里到底藏着世家公子的血液。
掌控、强势。
但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这个人——他愤怒地暗自咬牙,接过章磊扔来的车匙,消失在马路上。
机动车主看悠言不是个碰瓷的主,责任本也不在己,打一招呼离开了,倒是四下还有人以看热闹的眼光看着。
悠言和章磊都没有出声,章磊把她攥住,悠言也没有再执意要走。
迟筝是悠言的软肋。
这些年,她成功把自己活成了狗,朝不保夕,但只要还活着,她就不能辜负迟筝送给她的这双手。
她有心想给章磊解释几句,方才的话并非真心,但小二的神色话语,终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也有自己的一点自尊和骄傲。宁肯自尊的哭,也不可自卑的求。
忽地一声响,却是一辆车停下。
小c漂亮的脸庞从副驾探出来,“老大上车。”
小c正好在门口遇上回来取车的小二。小c今天会过来,是她觉着章磊有些不妥。
昨晚的酒,他分明喝得心不在焉。她开始以为是公司的事,但又总感觉哪里不像。
可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是钱的问题。
于是,她不得不往女人方面想。除去这两个月忙来少,
他们这帮朋友时有聚会,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很多女人喜欢他。
今天,她来,想从小二嘴里打探打探消息。
没想到在门口就碰到行色匆匆、神情复杂的小二。
她下车,正要到后座和悠言一起坐,章磊却道:“小c,你坐副驾。”
他说着弯腰进了去,坐到路悠言旁边。
一路上,后视镜中,那个小招待脸色苍白,沉默地垂着眼皮,一声不吭。想起小二方才说的,这女人似乎利用学妹之便纠缠艺询社那个年轻而危险的主事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样,这样一个人,怎值得章磊费心照料?可章磊虽抿着唇,和她并无交谈,但视线始终覆在她身上,萧沉而缄默。
第十七章医院偶遇
顾夜白将怀安带到最近的,也正好是这个区最好最大的医院,就在这商业中心附近。
唐璜就在这里任职。院里最年轻的脑外科教授。
唐璜收到消息,赶到病房的时候,早有科室最好的大夫给怀安检查过。
他问起事情经过,怀安半开玩笑地说了林子晏的“恶作剧”,唐璜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拨通林子晏电话。
怀安眼角余光看了看顾夜白,lda给他来电话,似乎是公司的事,他边说边看着唐璜,并无制止。
看来也是要给林子晏一顿训,她心中喜欢,这微微一崴也不算什么了。
林子晏二十分钟赶到医院。骨科住院部柜台前,他报了姓名,护士笑道:“先生,这里是普通病房,您查询的病人在病房那边,您出去,电梯往右拐的走廊进去……”
林子晏颔首,正要离去,又听得护士站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跟另一个年轻的道:“这几天新进病号多,你跟506的路悠言说声,病号服要等消毒那批回来,晚点才有。”
林子晏一听愣住,这是同名姓的还是他认识的悠言?这唐璜说怀安受伤,可没说悠言呀,他心里不安,还是迅速问了声,“请问,这姓路的病人是什么特征?”
悠言在床上吊点滴。章磊拖了把椅子在旁坐下,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刚医生已做了清理和接驳,两根指骨断裂,若愈合不好,怕是对作画有影响。他想把她送私家医院,她不肯,哪怕换个单人间也不答应,就住眼前这三人间,病人连家属挤了十多人,环境也不好。
他想了想,抬头,“小二,给廖医生打个电话,让他介绍个骨科专家过来。”
小二冷冷看了眼悠言,点了点头。廖医生是章家的家庭医生。
“老板,我谢谢你好意,但真的不用了。”悠言轻轻开口。
“你终于想起要跟我说话了吗?”章磊唇角勾起抹嘲弄的弧度。
悠言苦笑,这时,小c突然开口,“老大,你回去吧,这里我来照顾,我一会再请个护工,你不用担心,你和小二不能一直不在店里。”
一路上,她看明白了些东西。
章磊正要开口,突然一把声音插入,“悠言,真的是你。”
惊疑中透着一丝叹息。
随即小c惊讶出声,“林总?”
林子晏从门口走进来,他从公司过来,一身正装,帅气而稳重,一改平日谑然然的模样。
顾林是这几年的后起之秀,章磊早两年就从商场上退下来,小c却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然而林子晏不见得记得小c是谁,只礼貌地向她和章磊点点头,快步走到悠言身边。
悠言看到林子晏突然冒泡,也吃了一惊,“小林子学长,你怎么来了?”
“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林子晏看她手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悠言看向章磊,“老板,我想和我的学长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章磊目光微微一暗,但没说什么,很快站了起来。大抵听了小c低声介绍林子晏身份,小二一声冷笑,“这是改从人家身边的人下手?”
噔噔就走了出去。
章磊和小c相继走出,章磊气质出众,林子晏这时多看了一眼,见他们都离开了,问道:“那是你老板,其他都你的同事?这是跟谁横?我怎么觉着像仇家多些。”
他嗤笑一声,对几个人大颇不以为然。
悠言没有多解释,只伸手去够身旁的包,林子晏见状,连忙帮忙拿了过来,“想拿什么,我帮你。还有,你刚刚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学长,钱夹你拿出来,照片就在里面,正好你在这,该你的走不掉。”她笑了笑。
林子晏一怔,在她指示下把东西拿出来,“你没有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