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瑢一愣,“这……为何这样说?”
和嘉想起额娘的话,抿嘴笑了一下,“额娘说,她活着时便要伺候汗阿玛和皇额娘,到了地底下,才不要接着伺候呢。若葬在妃园寝里,她的地位便是最高的,其余的嫔妃都要伺候她才是。”
两位阿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颇为惊世骇俗的话,随即他们也相继失笑,不由各自对视一眼。也对,依额娘的性子,有这样的想法可一点都不奇怪。
和嘉也弯着嘴角,可眼眶又不自觉湿润了。她回想起额娘最后一次跟自己说话,额娘从梦中醒来,她应该是梦见了往事,脸上带着回忆之色,又慢又轻地呢喃着,“……皇上是个没有心的,当年为了孝贤皇后,竟然那样子训斥大阿哥和你三哥。两个孩子吓得不轻,最后大阿哥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你三哥也一直病恹恹的,要不是皇后,如今大阿哥和你三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自那回之后,我就对你汗阿玛死了心,清醒过来了,才发现你皇额娘早比我看得更透。我歇了与她打擂台的心思,去了心里那点别扭再看她,就发现她人竟是个不错的。”
“等我去了,你要好好听你皇额娘的话,她有时瞧着冷漠,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可心 却是软的,看在我的面子上,总会对你们照顾一二……”
絮叨着,她便又进入了梦乡。和嘉一直静静听着,见她睡得熟了,将棉被拉起来一点,整整齐齐地盖好。
额娘的叮嘱似乎就在耳边,和嘉一笑,额娘放心地走罢,我和哥哥们都会听您和皇额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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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气炎热,虽然灵堂用着冰,纯惠皇贵妃还是没能停灵太久,金棺启程,安置到了静安庄殡宫。乾隆和云梧送了这一程,之后又陆陆续续来致祭了不少次。
到了云梧这个年纪,死别不像年轻时那样撕心裂肺,更像是将人裹起来的蛛网,平时不觉得什么,想起来了,才感到密密麻麻、缠缠绵绵的隐痛。丧仪办完,云梧的日子如常,但她夜间开始频繁地做梦,中间时常醒来,虽然又能很快入睡,但来来回回地折腾,总归影响休息,云梧人瘦了不少,衣裳尺寸都宽了一点。
乾隆得知情况后十分担心,平日里看望陪伴云梧的次数多了不少。凌晨时分,云梧再次辗转反侧之际,一双手伸出将她捞进怀里,乾隆问她,“睡不着?”
云梧有些不好意思,“皇上还是别歇在我这儿了吧?总是惊扰皇上安眠,我心中实是不安。”
乾隆摸摸她的脸,“民间有句话叫老夫老妻,咱们相伴多年,怎么还同朕还这样客气。”
云梧笑了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了,今日有朝会,哪怕夏日天亮得早,这时候外头还都是黑漆漆的,直到洗漱之后穿好衣裳,东方才露出破晓的鱼肚白。
云梧往乾隆的腰间挂上绣有龙纹的黄缎金丝荷包,又挂上一块缠了络子的羊脂龙纹玉佩。她突然伸出手捞起乾隆的辫子,晨光洒进屋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里头已经夹了银丝。
乾隆扭头一看,不由一笑又一叹,“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