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先发现了大队人马的接近,抬眼往来,施诊的手顿在半空。

齐太傅是参与过朝堂斗争的人,认出这一位是皇上那里受宠的景王,快步走来要行礼,“参见景王。”

看到一个长得像自己爸爸的人要跪在面前是什么感觉?

齐文遥不知别人怎么样,自己是浑身别扭。他想说一声“别跪”,话到嘴边记起自己没有说这话的身份,咬咬唇忍下了,被符弈辰牵着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一点劲。

符弈辰放开了他的手,及时上前扶住了齐太傅,“不必多礼。”

幸好幸好。

齐文遥松了一口气,偷偷打量齐太傅的样子。

难得那么近,他把昨天注意到的细节全部确认了一遍,还看清齐太傅眼里的红血丝和面上的皱纹。齐太傅四十多岁,年纪不算大,却有一种苍老的神态。两眼没什么神采,说话没什么气力,被风一吹,干瘦的身体会跟着晃晃,说完了话便低下头做出卑微的姿态,完全没有读书人的傲骨。

齐文遥想起了杏雨说过的话,觉着齐太傅的身上处处是那一场可怕劫难留下的痕迹。

一年前,老婆、儿子和女儿在一夕之间离开,谁能受得了。

他定定盯着看,齐太傅也会有所察觉。

齐太傅抬起头看向他,愣了一愣,宛如死水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些许波澜。

齐文遥慌忙避开了。

“灾民怎么样了。”符弈辰适时问了一句。

齐太傅精神不好但还是留有趋利避害的警觉,并不愿意得罪景王,“都不错。王爷请看……”

附近的灾民,齐太傅熟悉,甚至懂得大多人从哪里来。报告不是这一餐吃饱、伤口治愈的表面话,齐太傅把自己从灾民那儿打听到的都告诉了符弈辰,这个人的家乡在哪里,那个人逃亡路上有什么艰难,一一说清。

救灾是一件复杂的事,里头总有难以言说的问题。比如,官府想要灾民回原籍,灾民好不容易逃来了这么个安安稳稳的地方,不愿意配合。皇都再大也容不下那么多灾民,官府不能由着他们赖皮,出了一些人马抓捕,灾民们躲来躲去又添了新伤,落入了另一个无谓的灾难里。

有的灾民确实该回去,有的灾民回去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齐太傅要做的就是帮那些不得己的人说说话,也就是这时会有一点点干劲,坚毅的眼神里依稀有当年的影子。

齐文遥不知道齐太傅当年是怎么样的。他如大部分的老百姓一样,不明白齐太傅明明与得势的太子站一边,怎么就落了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他关注的只是眼前的人像自己的爸爸。

齐太傅给符弈辰说灾民的事儿,齐文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目光一刻都不舍得挪开。

“还请王爷禀告皇上。”齐太傅真心想帮灾民,不停求着符弈辰。

符弈辰答应下来,“好。”

齐太傅欣慰一笑。

齐文遥也跟着弯弯唇角,笑意还没彻底显现便被蓦然看过来的两双眼睛给吓僵了。

符弈辰和齐太傅都在看他。更古怪的是,两个人的相似眼神让他有一种错觉——办完公事轮到了私事,而两个人的私事都是他这个人。他很重要,重要到齐太傅和符弈辰下意识先找一找,看到在身边才能安心。

要是昨天在大街上被这么看着,齐文遥恐怕忍不住上前跟齐太傅搭话了。今天不一样,他由符弈辰领着,以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身份出现,不觉得齐太傅对他会有什么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