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柏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吐露过往,求安慰的人。
他连放在李院长的首饰盒里的婚戒和胸针,其实属于他的长辈,都不曾和钟悠悠提起过。
但是易柏的这些过往,对于钟悠悠而言,仅仅只是知道,和陪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走过这段轮回,是绝对不一样的。
钟悠悠不知道易柏会不会崩溃,她感觉她都快崩溃了。
她被混杂在一起的心疼和内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嗓子发堵,心脏抽痛,眼泪不停地流,脑袋针扎般的疼。
如果不是因为被她意外强行绑定终身契约,如果不是因为帮她做回家的任务,易柏也不会困在令他痛苦的回忆里,不得解脱。
即使视线模糊看不清楚了,钟悠悠也别过头去,无法再看易柏的父母,又一次跌落在深渊的裂口中,消失在他眼前。
易柏困在这第二重幻境的轮回里,其实比钟悠悠想象的,要清醒很多。
他并没有被幻境蛊惑到迷失心智,
他心中其实很清楚,这些是真的,过去发生过的真。
但这些也是假的,现在反复重演的假。
可他一再徘徊在这条不断失去亲人的路上,哪怕痛苦,也依旧流连忘返,不过想多看两眼失去的亲人罢了。
能困住易柏的,其实不是痛苦,而是后悔与内疚。
他觉得辜负了父亲那句“你长大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交给你了”的嘱托。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异能觉醒得如此之晚,连一个亲人都保不住。
他后悔最开始末世逃难的
时候,如果自己能少走一条弯路,少错一次方向,最终能早几天赶到防空洞基地的话,他其实可以带着所有家人,和程医生周警官一起撤离。
那么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
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时间回溯,只有困住人的回忆和轮回。
外婆枯瘦的手,再一次抚上他的头顶。
易柏儿时,和很多人一样,最开始学写字,是自己的名字。
只不过学的是毛笔字。
以颜体出名的外婆,脾气很好,温柔和蔼。
她等没定性的孩子玩够了满砚的墨水,闹腾够了,终于安静下来,还是会微笑着手把手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如何执笔、如何运笔、如何悬腕、如何悬肘……
告诉他练字,第一要端正心态。
然后教他写他的名字。
不单独教字,串在成语里教。
易柏学会的第一句,知易行难。外婆和他说,懂得道理很容易,做到却很难。
第二句,松柏常青。外婆和他说,古来诗文赞颂,岁寒知松柏。寒冬腊月,万物凋零,方知松柏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