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按照他的说法,把那份馈赠书留在自己家,是为了能有一个再见到自己、让自己愿意同他说话的理由。可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甚至直接来找自己都可以,结果,反而放在了隐蔽的沙发靠垫的后面。

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一点都不明确, 一点都不果决。

如果此刻,晏容秋再稍微往深了想想,一定可以破译这种心情——

一边希望对方发现,一边又不愿对方发觉,这种既雀跃又恐惧,既期待又失落,矛盾到极点的心情。

就像拆开一件半成品毛衣,只需要找到没藏进去的线头,然后一点点地拉扯,就能无法停止地哗哗扯动下去,直到重新散成一堆简单干净的毛线为止。

只可惜,他真的太累了,要想的事情太多了,绷紧到极限的神思很不争气地就被钢琴声给勾了去。贺铸天生一双好手,适合揍人,也适合弹琴,干什么事都利索得紧。

听完最后一串滴溜溜的滑音,晏容秋泛着泪花儿打了个哈欠,抬起双手插|进满头墨发,用力向后拢去。他的头发有段时间没剪,黑亮亮地滑过指缝,纷纷散乱,将雪白的面孔簇拥成一瓣开在夜色中的玉兰花。

站起来一旋身,晏容秋向着贺铸说:“我要走了。”

大概在医院陪他折腾了一天,这会儿贺铸脑子也不清爽了。他合上琴盖,怃然问道:“你又要去哪里?”

晏容秋:“……回家……?”

贺铸沉默了一下,“那我送你。”

晏容秋摇头:“不用,我自己想走回去。”

贺铸走过来,伸手替他一一整好围巾和帽子,确保一丝夜风都吹不进后才肯罢休。

“现在都还没入冬。真希望今天冬天可以暖和一点。”

晏容秋仰起脸,“其实我以前一点都不怕冷,大冷天的叫我多穿一点,我还嫌捂得慌。”

这话说得憨里憨气,贺铸一听忍不住想笑,“那还不是因为你胖。”

然后,心有灵犀般地,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等贺铸意识到的时候,晏容秋已经先开了口。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明显,晏容秋看到了贺铸如自己预想中一样的沉默表情,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贺铸的回应。

贺铸抬起手,轻轻抚平晏容秋帽檐底下翘起来的一纠黑发,在这间隙中,他慢慢道:“前年《全球商界》九月刊,Entrepreneurial Spirit专栏,右下角有登过一张您高中时金融创新激励项目获奖的照片。”

晏容秋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点点头,“你记性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