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症。洁癖。”
“无法忍受一点点的脏乱。”
“不能接受他人无视安全距离的接近。”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不正常,我也觉得不正常,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坚持在看心理医生。”
“医生告诉我,这种心理疾病的形成通常都源自外部因素,在外界的不良刺激下被诱发。”
“从表面上,我也和普通患者没什么区别,只是强迫性地清洗、检查及排斥不洁之物。但不同的是,他们排斥的事物全都来自外界。”
晏容秋抬起头,泛红的眼尾,还有被咬得发红的嘴唇,构成了一触即溃的脆弱嘲笑。
“而我对抗的敌人却是我自身。”
“也就是说,在我的潜意识里,真正肮脏的不洁之物,始终都是我自己。”
晏容秋握着铁皮酒罐的手指慢慢收紧了,用尽力气到骨节全部发白。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推开我?”
“为什么……从来都不愿好好抱一抱我?”
其实,还有一些话,就算借着酒精的力量,晏容秋也不能向贺铸说出口。
在生日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冒出过一个念头,觉得自己要是立时死了就好了。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万能而博爱的上帝总不会嫌恶自己的肮脏与丑陋。
幸而贺铸不知道晏容秋此刻所想,仅仅体察到晏容秋为什么会在生病的时候,对人的怀抱和体温如此贪恋,就足够让他十分心痛。
(“你也觉得我是秃子丑八怪吗?”)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抱一抱我呢?”)
只有在生病的时候,他才有软弱一点的资格。只有陷入孤独与痛苦,他才肯卸下用理智和冷漠筑起的钢筋铁骨,小心翼翼地,去求取一点来自他人的温柔。
最矛盾的是,他一面渴望补偿自己妈妈没能给他的温暖,一面又厌恶自身所谓的“肮脏”,抗拒着,逃避着,还擅自将家庭的不幸,全都归结于自己的出生——
可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
无罪,却一直活在多重煎熬构筑成的牢笼里。
凭什么?
贺铸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沉重,几乎快要动弹不了,血液无法回流,汇聚成一团蓬勃的火。他忽然产生一种冲动,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全部去给眼前的这个人。塞给他,丢给他,哪怕他不想要也要给他。
“不是这样的。”
晏容秋眼前一暗,迎面是贺铸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用力将他纳入怀抱里。熟悉的来自浩瀚海洋深处的清冽香气弥漫开来,虽然已经不知道被拥抱了多少次,但每一回,总能令他短暂失神,想要挣脱的念头轻而易举地就被渴望抓紧的冲动取而代之,好像贺铸身上有什么魔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