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坐吧。”
“枫副官说有事务需要汇报,我不方便回去,就叫他出来一起。”
祈行夜看向商南明,不等说什么,商南明:“我付账单。”
祈行夜立刻没有任何疑问:“谁掏钱谁说了算——所以可以多加几盘吗?”
他单手撑着脸,笑容在雾气间朦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啊,商长官。随便吃,这可是你说过的,不许反悔。”
商南明不置可否。
枫映堂眨了眨眼,忽然问:“祈侦探什么时候和长官变成父子关系了?”
祈行夜:“…………”
“你长官的场子,你帮着找回来?”
枫映堂笑眯眯,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怎么会呢?”
“呸!那你把熟的羊肉都夹走了?!”
“祈侦探不会介意的吧?”
“介意,非常介意!就算是个狗都知道吃饭的时候不能抢吧!”
商南明微微仰头向后靠去,抬手扯开衬衫领子,他眼眸带笑,看着身边的祈行夜和对面枫映堂的你来我往,而明荔枝一缩脑袋,躲在旁边坐收渔翁之利,趁两人拌嘴时偷偷夹走羊肉,埋头吃得满足。
或许是冬日的火锅店太过温暖,水汽迷蒙了视野,让商南明忍不住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慢慢沉浸下来。
就像再寻常不过的日常工作,结束后和搭档一起聚餐,好好的吃一口饭。
那样……安静简单的日常。
商南明手搭在椅背上,侧眸看着祈行夜。
两人的距离太靠近,甚至像是商南明将祈行夜圈进了怀中,而祈行夜也神情自若,似乎对身边商南明的气息和靠近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引起本能的反击或戒备。
坐在对面的枫映堂挑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沉思。
但他一转头:“…………”
“明荔枝!你怎么从我盘子里偷肉!”
“羊肉,肉的事,怎么能叫偷呢?你知道羊有四种写法吗?”1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有四种死法。”
“!!老板,老板救我!”
“啧,连肉都抢不到的小废物,嫌弃。”
……
等祈行夜一行人从火锅店里出来时,已经是深夜。
先前的寒气被尽数驱散,只剩下满身的温暖闲适,懒洋洋连手指都不想抬起。
踏出店门时,祈行夜仰头,在路灯下呵出一口热气,慢慢笑了起来。
灯光下,眉眼俊美如画。
商南明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祈行夜独自一人站在灯光下的场景,他脚步顿了顿,走上前:“走吧。”
“今夜先在你家借住,明日再回调查局。”
祈行夜“哦”了一声,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不对:“为什么要住我家?”
商南明:“这里距离调查局总部几十公里,太晚了。”
他转身看向枫映堂:“羊肉小偷也住我家吗?”
枫映堂:“!”
他不忿:“你的账单还是我长官付的呢!”
祈行夜:“呸!这是我官人!”
莫名被争夺的商南明:“………你们两个都睡公园长椅算了。”
即便是回程,祈行夜也没有老实下来的想法,在车里和枫映堂说起今日的任务,说到有趣处放声大笑。
枫映堂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祈行夜
感染了笑意,不自觉的勾起笑容应和。
明明d级任务而已,他处理过数不尽的污染案件,已经熟悉到麻木,深知那些案件中的过程有多狰狞可怖,绝不是祈行夜口中的轻松有趣。
但早就熟悉的东西,落在祈行夜那里,却忽然变得有趣起来,像是每一个被疲于应对的细节和工作,都能被祈行夜发觉出星星般的闪光点,平凡落在他手里,也变得闪闪发亮。
枫映堂走了神,看着祈行夜一时无言。
他不明白长官为何选择祈行夜,但是他想,那个最关键的理由,一定会慢慢浮出水面。
等一行人回到江南区的侦探社时,已经是深夜,街区安静,路灯低垂,远处谁家的狗叫伴随时不时响起的低声交谈。
除了夜跑和才下班回家的人以外,这个时间点路人稀少。
祈行夜和锻炼身体的大爷打了招呼,开了门,带着一行人回家。
一个月没有回来,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小院里落满枯叶,颜色艳丽纷杂,昏黄的灯光一照,如油画色泽。
光从落地窗透进小院。
客厅的地毯上还零散放着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彩虹拼图,书桌上散落几只随手叠起的纸鹤。
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很快又回来。
祈行夜本想简单收拾下,拿出主人家气场招待商南明两人,但他第一步就卡了壳——“荔枝!备用的被子都放在哪了?”
明荔枝坐在玄关还没换好拖鞋,一抬头,就看到祈行夜站在客厅努力翻找却无果的模样。
“……老板,咱们家的家务活都是我在做,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能找到东西?”
祈行夜咳了一声:“这不是,自信习惯了吗。”
明荔枝:“…………”
他麻利的找出清扫工具,又进厨房烧了水泡茶,给三人端出热腾腾的茶水,就一副主人家气场道:“都坐在沙发上,不许乱动。等我收拾好了再说。”
枫映堂下意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过于听话了。
祈行夜小声:“妈妈气场,这是我家的‘妈妈’。”
他指了指明荔枝,凑近枫映堂低声道:“这种时候的荔枝格外可怕,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反抗。不然你今晚没有睡的被子,明天也没有早餐。”
枫映堂:“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
如明荔枝所言,祈行夜虽然是房屋主人,侦探社老板,但他对侦探社物品摆放的了解,甚至不如明荔枝这个兼职生。
枫映堂撸起袖子帮忙,趁机和明荔枝闲聊:“明公子不是缺钱的人,怎么还来做兼职?”
他状若无意:“以祈老板的财力,连明公子一天的零花钱零头都比不上吧?还是有其他的吸引你?”
一个月不住人,需要重新安排的家务活多得很,明荔枝忙得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快速收拾出今晚用得上的地盘。
“你看我老板,他但凡专注什么事情,就会心无旁骛的做到结束,不论是一天还是一年。”
明荔枝撇了撇嘴:“之前老板忙的一起案子,三天没合眼把自己关在侦探社看资料,刚巧那时我考试周一周考六门,没时间过来。等我考完赶过来的时候,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憔悴得鬼一样。”
“我老板那么穷,要是换个别的兼职生,估计人家早就受不了跑路了。”
他摊手:“为了防止我老板失去我哪天猝死在侦探社,我也只能一直兼职了。”
枫映堂笑眯眯点头。
很真挚。
可惜全是假的。
果然近墨者黑,和祈行夜在一起久了,连说起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听起来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枫映堂:“明公子……”
明荔枝瘪嘴:“叫我荔枝,或者小明。你喊得我怪难受的。”
枫映堂:……喊,喊小明?
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那让他有种在对自家长官不敬的感觉,令人惊恐。
枫映堂怀疑明荔枝是故意的,但他抬头看去时,明荔枝依旧满脸甜滋滋的笑容,带着大学生独有的干净朝气。
好像反而是他内心阴暗一样……
枫映堂侧身看了一眼。
客厅里,祈行夜和商南明在明亮灯光下席地而坐,在毛茸茸地毯上,一个读文件,一个边拼彩虹拼图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气氛融融,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荔枝,如果你说担心祈老板,那现在,他已经有商长官了。我相信以长官的细心程度,只要他想,他会很好的照料祈老板。”
枫映堂笑眯眯:“你应该可以放心了,没有必要再踏进这片浑水。”
明荔枝:“你不懂,这叫工作的意义。”
枫映堂:“……以你的身价,谈工作的意义,我确实懂不了。”
“算了。”
枫映堂明白,虽然明荔枝看上去清澈又愚蠢,但实际上和祈行夜一样倔强又执着。如果明荔枝自己不想说,其他人不会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到丁点信息,威逼利诱皆行不通。
甚至明荔枝的家世,让对他进行调查和威胁,都是不可能的。
“荔枝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枫映堂笑眯眯掏出终端,要求加通讯:“如果你有工作上的烦心事,或这个年龄的烦恼,都可以随时找我聊天,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明荔枝礼貌致谢:“你踩到我拖布了。”
枫映堂:……谁说的明荔枝傻?
等枫映堂转身去打扫其他房间,明荔枝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后,才缓缓松下一口气,软软瘫在柜子旁边,像失去了梦想的大蘑菇。
“一群老狐狸。调查局,各种品种狐狸的老窝。”
明荔枝小声嘟囔,心有余悸。
侦探社虽然是独立小院,但是居住面积并不大,仅有的几个房间,也都被祈行夜打通改造成了书房和工作间。
买下房子重新装修时,祈行夜对未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所以就连卧房也只留了一个。
让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困境。
——他可能,也许,大概,今晚要和商南明住一间房了。
备用的被褥有限,这么晚也没有地方去买新的,冬天的京城,夜晚很冷,没有被褥大概会发生冻死在家的惨案。
算来算去,只能紧巴巴的让祈行夜和商南明用一床被褥,枫映堂和明荔枝在书房,用另外一床。
祈行夜毛都炸开了:“我不!我和荔枝一起睡,我最喜欢荔枝了!”
他果断拽过明荔枝抱住,勒得明荔枝在他怀里直翻白眼,一直在试图拍打他的手臂让他放开自己。
如果明荔枝和祈老板一起睡,那就是自己,和,长官……
枫映堂默默看了眼平静得可怕的商南明,果断冲上去抱住明荔枝的腰身往回拖:“不行!我和明荔枝已经在一起了,祈老板你不能拆散我们!我们今晚必须一起睡!”
祈行夜:“卧槽!这么突然的吗?”
明荔枝:“?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枫映堂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副官身份,毫无形象的整个人八爪鱼一样扒在明荔枝身上,坚决不放手。
可怜的明荔枝,缺乏锻炼的小身板都快要被祈行夜和枫映堂两人压断了,颤巍巍的翻白眼。
最后还是祈行夜心疼自己人,松
开手,恋恋不舍的看明荔枝被枫映堂抢走。
他还不死心,试探着问:“要不然,三个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回应他的,是书房大门毫不留情“嘭!”的一声甩上。
枫映堂果断带着明荔枝消失在“战场”上。
客厅中,只剩下祈行夜和商南明。
他呆愣愣的看着商南明,半晌,有些不自在的转身:“你上去睡吧,我在楼下看看书。”
“看到明早天亮?”
商南明声线平静的戳穿祈行夜:“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你在怕什么?”
祈行夜默默望天。
“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多想,就是。”
他皱眉:“我不太习惯,有人和我过于亲近。”
即便是明荔枝偶尔留宿侦探社,也只会睡客厅的沙发,连二楼都不会轻易去。
就像野兽圈地。
领地意识,不会让其他动物进入自己的安全范围,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界限,隔在领地和世界中间。
更别提另外一个“领袖”。
祈行夜强忍着自己暴揍商南明将他赶出自己“领地”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如果有毛茸茸的皮毛,现在一定全都炸开了。
商南明的存在感太强,光是站在那里,都不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只会让其他“领头野兽”本能防备,进入警戒状态。
更何况是和这样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祈行夜胆战心惊,心里叫苦,说这可真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要是商南明这个记仇的还记得今晚账单的事,或者之前他说的那些话……
他快速在心中回忆自己对商南明说过的玩笑话,越回忆越心惊,人都凉半截。
完了。
以同床共枕这个距离,要是商南明真打算报仇,那可算得上是同床异梦,半夜都能把他剁成肉泥。
祈行夜默默向旁边挪动两步,试图远离商南明。
却被商南明敏锐发觉,并且一把拽了回来,不由分说架着他的手臂向楼梯走。
祈行夜惊恐:“卧槽!你是打算到楼上分尸吗?荔枝,荔枝快救你老板!”
书房门板砰砰作响,但始终没有人影出现。
很明显,明荔枝也爱莫能助。
祈行夜:“你喊枫映堂过来就是为了架空我吗!难不成他是帮凶,他负责杀荔枝你负责我?!”
商南明平静将洗漱用品塞进祈行夜怀里,对他的挣扎视若无睹:“很晚了,明天要早起回调查局一趟。如果你睡眠不足,我不会让你开车。”
开车?
祈行夜眼睛亮了:“哦哦!你终于愿意让我开那辆车了吗?”
商南明已经转身走进卧房。
兴奋也一时冲淡了祈行夜对私人空间被另一人进入的不自在感,他哼着歌刷牙,愉快的狼哭鬼嚎。
听到祈行夜放飞自我的歌声时,商南明怀疑,这栋小楼的闹鬼传闻,有一半是因为祈行夜的美妙歌声。
商南明一向很会读他人表情,只要他想,他可以很贴心。
但是今晚,他却忽然看不见祈行夜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