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在瞄准镜里看到这场景的陈默,心虚的向后缩了缩。
不是他,真的。嗯。
清晨薄雾间,路面横尸,不见人影。
昨夜酣战,饭店顷刻间化为枪与火交织的战场。
没有人敢靠近。
但凡思维正常的人,都忙不送迭的逃命,远离战场避免被波及。
附近行人纷纷报警惊恐,甚至出动了防暴组。
3队不是调查局其他机动队,还有正式职责交接文件,专门处理对外事务的枫映堂和专员们。
他们是彻底的影子。
在林不之和其他几人面前之外,他们就是有组织的“恶徒”,没有官方身份,只有官方记录中的累累罪行,是
杀人犯,逃犯,上百起犯罪现场都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悬赏金高昂。
却从未有人真正知道他们的样貌和身份。
一切都隐没于黑暗的影子。
在外,甚至很多人给他们起了外号,用“恶徒”来代指,罪行罄竹难书。
防暴组同样不知情,按照职责全副武装靠近津门饭店。
陈默绝不会让寻常人进入污染狩猎现场,那会导致没有防护服的寻常人被污染,异化,崩溃,堕化成没有神智的怪物。即便防暴组在正常社会中也是保护者。
并且,他很清楚余荼的行事风格,一旦防暴组真的踏进津门饭店阻碍了余荼追杀徐丽丽,余荼会连他们一并清理掉。
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换上□□等不具备真实杀伤力的武器,尽力阻止防暴组靠近,又利用赶来的追随者在远处营造出混乱声响,调虎离山。
一边拦截寻常人,一边狙杀追随者。
这一晚,陈默忙得不可开交,心累的觉得发际线都后移了十厘米。
倒是商南明。
他扫了眼现场,便了然这是什么情况。
防暴组恰好再次靠近。
一身血污狼狈,衣衫破损尽显战斗痕迹的两人,实在太过可疑。
他们还是从津门饭店走出来的——很难说昨夜的枪战和爆炸不是因为他们。
商南明抚平西装皱褶,一身保镖服也因为穿着主人而尽显上位者威严。
在警惕指来的枪口下,商南明从容掏出证件:“保密单位行动,追查‘恶徒’,无平民伤亡。”
“这是我的职责权限,现场由我指挥。”
0199案件的保密工作,至案件结束而终止。
从他迈出徐丽丽围猎现场开始,他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此后再问起,他昨夜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见。
0199不存在,不被过问,也没有一个叫徐丽丽的目标。
对于空气,人们没有制定规则。也就不存在任何问责。
被抹去痕迹的一夜。
而商南明也在这一刻恢复调查局特殊长官身份,行使权限,不再是不可暴露于阳光下的0199协作者。
商南明平静看向其中一人:“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向上级确认。”
那人将信将疑,还是转身去打了电话。
实在是商南明的威严气势太过磅礴,非比寻常,令人不由信服。
祈行夜漫不经心左右抻着筋骨,在商南明身边左摇右晃,在警戒枪口下也一点不担心小命,甚至还哼着歌自己给自己配音,做起了广播体操。
“雏鹰起飞——”
祈行夜大鹏展翅:“哈!嘿!”
对面:“…………”
“???”
对面表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定义这两人。
很难说这种是袭击者能做的事情。
倒是商南明眉眼平静,仿佛祈行夜不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
他站在原地像猫爬架佁然不动,任由祈行夜在他身边左哼哼右哈哈。
唱着唱着还跑调切了歌,换到了双截棍又换成了太极八卦连环掌。
即便众人注视,祈行夜依旧毫不露怯,习惯“万众瞩目”的感觉,我行我素的抻着打了一夜架而劳累的筋骨。
至于会不会有误会,能不能顺利解决……那不是祈行夜担心的事情。
所有官方对外事务,祈行夜都愉快的甩给了商南明,还言辞凿凿美其名曰这是他信任搭档的体现。
“商大官人,早餐想吃什么?”
祈行夜边金鸡独立抻筋,边悠闲问:“荔枝不在家啊,留在总部了,家里没人做饭了
。要不去巷口那家吃豆腐脑油条?旁边胡辣汤也可以,要不卤煮焦圈?”
商南明:“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祈行夜诚恳:“只要不是我做的都行——你吃过我做的饭吗?荔枝吃过一次,就感动得痛哭流涕,拍胸脯打包票说以后都由他做饭,叮嘱我千万别自己做饭自己吃,他不想太早失去我。”
商南明终于抬眸,认真看向祈行夜:“有多难吃?”
祈行夜望天:“这么说吧,前年隔壁大爷瘫痪卧床没人照顾,雇我去照顾他,吃了我做的饭,大爷激动的从床上蹦起来说看见太奶奶了。医生直呼这是医学奇迹。”
商南明:“…………”
听到两人谈话内容的对面众人:“…………”
他们表情一言难尽: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确认电话很快得到证实答复。
电话对面的声音清爽带笑,阳光干净得像大学生:“没错,我们得到绝密消息,津门饭店极有可能会成为攻击目标,所以我们长官昨夜亲自负责现场指挥。”
“详情?不好意思,按照规定,那你要写申请表递上来,申请查看案件并且确保不会泄露机密。整个流程最快应该是三年,通过审批之后,还有十年对你个人的观察期,确保你不会泄露或贩卖情报。需要我把申请表模板发给你吗?”
“顺便,负责审批申请表的就是商长官。”
枫映堂斜倚在办公桌前,笑眯眯道:“都是兄弟单位嘛,别客气,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直说。哦对,我们长官不就在你面前?现场由我们长官指挥,我也帮不了什么,真是抱歉了。”
说着抱歉,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情绪。
电话对面客套好几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先说帮忙又说帮不了,那你在说什么?只是听着好听的场面话吧。
说了这么多,没有一点实际透露作战信息的……全是打太极的圆滑话。
挂断电话后,枫映堂长舒一口气。
他看了眼时间,这才把提着一夜的心脏重新放回胸膛。
虽然长官常年在外勤第一线,深入案件现场,但当事情涉及3队,还是让他忍不住担心。
“这群惹祸的,要不是长官,又要背一起命案了,‘恶徒’的名声还不够大吗。”
枫映堂头疼按了按太阳穴:“偶尔也处理下尸体,动静小一点啊。”
而挂断电话后,对面看向商南明两人的眼神变得奇怪又探究,欲言又止。
商南明视而不见,平静问:“可以离开了吗?”
祈行夜已经饿得在他身边疯狂学狼嚎了,很吵,耳膜疼。
对面点头,神情复杂:“没问题,您可以离开了。”
祈行夜欢呼一声,哼着歌双手插兜,在无人的街道上也不好好走路的左摇右晃,偶尔还会撞到商南明。
商南明没有别的情绪或特殊反应。只平静伸手虚虚环在他身后,避免他摔倒。
最不容易被接近,安保层级高到惊人的调查局特殊长官,面对搭档时,却总是耐心周密得判若两人。
众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
“那是什么机构,你听说过吗?”
“不知道……”
祈行夜却已经被煎饼果子摊贩吸引了过去,兴致勃勃的搓手等待。
商南明站在他身后,单手插兜始终握住武器,随时可以应对突袭,警戒得真如保镖一般,将祈行夜背后护得滴水不漏。
平静,却像守着公主的恶龙。
“官人,你吃吗?”
祈行夜对长官给他当保镖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转头眼睛亮晶晶的期待问:“不吃我就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商南明的回应,是果断拿走祈行夜手里的另一份。
祈行夜:“!!!”
“你不是应该回答你不吃吗?!”
他痛心疾首:“好贵,好贵呢!我还多加了一个蛋,贵了一块钱呢!”
因为以为都会是他的口粮,于是格外大方,没想到……呜呜!
商南明捧着热腾腾的食物,视线却一直落在祈行夜身上。
慰藉任务后疲惫的,不是食物,而是身边的笑容。
有人昨夜本有机会得到数以亿计的财富,一夜暴富从此无忧,却还是选择了清晨时在小摊前为一颗鸡蛋心疼。
商南明平静垂眸:“你可以向余荼收晚饭钱。”
祈行夜“啪!”的一下头顶亮起灯泡:“哦哦哦!可以诶!”
“官人真机智!”
商南明勾了下唇角。
夺命晚宴。
——还要收钱。
祈行夜有意将空间留给余荼,白翎羽危险本能察觉不对,但仍转身看向余荼,倔强想要一个答案。
余荼弯了弯唇角,垂眸看她:“徐丽丽,死于祈行夜之手。”
白翎羽瞳孔紧缩。
有所猜测,和从最敬重喜欢的队长口中得到答案,截然不同。
晴!天!霹!雳!
3队,竟然输了……
没有人说要比赛,就连当事人的祈行夜和余荼也不在意。但白翎羽在意。
她嘴唇颤抖,感觉一直固有的认知,塌了,外面的天空,泄露出一线光亮。
半晌无法回神。
余荼低低笑出声,抬手揉了把白翎羽顺滑如绸缎的头发:“翎羽,不要固步自封。”
“我知道你是在维护我,你认为,我才是最强的,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的地位。”
余荼缓缓垂首,双手捧住白翎羽的脸颊,让她仰头直视自己,声音低沉蛊惑:“我知道,我都知道。翎羽,我很高兴你在乎我,认可我的领导。没什么比这更令我欣慰的了。”
“但是翎羽,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方法维护我。”
她的音调徒然下降,像淬了冰,令人颤栗:“那只会显得我是个仅仅依靠传闻维护一层空架子的废物。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白翎羽,我会在战场上自己夺回地位和尊重,不需要你挡在我身前。”
“如果祈行夜确实比我强,那就让他暂时比我强——总有一天,我将重新强过他。任何站在我上面的人,我都将超越他们。我会自己攀登,唯有力量是真实。”
“懂吗?”
质问声令人心弦颤抖:“白翎羽,回答我。”
可那双眼眸中波光流转,如春水碧波荡漾,美不胜收。
哪怕下一秒就会死,此刻得她注视一眼,也值得。
白翎羽眼中有泪,可怜巴巴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闷闷“嗯”了一声,乖巧没有反驳。
“对不起……队长,我错了。”
余荼慢慢站直身躯,松手放开手掌中托住的白翎羽脸颊。
她重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抬手拍了拍白翎羽的头:“乖孩子。”
聂文躲在浓雾后面大气不敢出,壮硕高大的身躯缩着肩膀,在队长训斥现场活像个小可怜。
他忽然很庆幸巢穴中的雾气挡在了他的身影。
虽然以余荼等人的战斗本能来说,任何靠近他们身边的人都是“透明”的,就算有掩体也别想真的不留痕迹的掩藏,一定早就发觉了聂文的靠近。
尤其是余荼。
但浓雾总也算是最好的借口。
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我没来过。
聂文:一米九,二百斤肌肉,主战队员。
害怕队内暴力。
余荼微微向后瞥过一眼,随即交错过白翎羽,拎着祈行夜还给她的长刀拖行于地,懒洋洋挥了挥手离开。
“交给你们了。”
“聂文。”
聂文一激灵,瞬间站直立正:“是!”
白翎羽愕然回头,稚气漂亮的脸上泪痕未干,表情像在说:你怎么在这?我被队长讨厌的场面你都看了多少!灭口,灭口!!!
聂文果断低头,一脑袋扎进手里大桶黑液里:“咕噜噜噜……”
“诶呀,我好像因为缺氧失忆了,怎么办?”
白翎羽胡乱擦干泪痕,恶狠狠走向聂文,一把将他从污染物里拎出来:“你是傻子吗?往污染里.插.什么!”
但到底没说别的,将刚刚的事情翻篇。
聂文:精准失忆半小时,保住性命六十年。
在污染源威胁祈行夜,说会将自己的力量分散给所有追随者之后,祈行夜不仅不恼,反而笑眯眯感谢它提醒了自己。
“谢谢你告诉我,既然如此,那就趁你还‘活’着,再多吸引来点追随者吧——让我们把这些恼人的蚂蚁一网打尽。”
只要污染源受伤,污染物就会本能赶来保护,除非污染源主动拒绝。
但污染源早就虚弱得连联系污染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祈行夜召唤追随者的工具人,打一下,叫个人,打一下,下一个……
祈行夜:快!拿出你污染源的气魄来,摇人来打我!
污染源惊恐注视下,祈行夜对虚弱得只剩一口气的“老弱病残”也毫不留情,硬生生将污染源当做了练功木桩,耗费将近一小时,练习了整套拳法刀法。
最后双手沉稳向下压去,一口浊气吐出。收势。
祈行夜笑眯眯:“顺便练习好了日课,真是节约时间,一石三鸟。真是个贴心的污染源。”
外围的陈默扣扳机到手痛,默默边数着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边无聊的打哈欠。
而污染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滩黑液,贴在地上铲都铲不起来。
聂文进入巢穴遗址处理剩余的污染源残骸时,看到的就是这副闻者落泪的惨烈景象。
惊——年轻小伙痛殴虚弱病患为哪般?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他任劳任怨跪在地面上用匕首铲着地面的“人干”,壮硕身躯委委屈屈做着细致活儿,连地缝和砖头孔隙里的黑液也不放过,活像被后妈姐姐欺负的灰姑娘辛德瑞拉。
最后变成了特殊金属拘束桶里的两整桶黑液。
乍一看,很像挑粪工。
白翎羽嫌弃后退。
聂文感动:“她都不忍心看我受苦,她真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