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官羞赧的捏了捏衣角,有种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的错觉。
谁会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啊?尤其是他们这种早就习惯保密和沉默的职业。
但他还是如实以告。
包括自己在被阻止时,发自内心的难过。
“就有一种,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没有和他一起走,生命就不再完整了的感觉。”
调查官诚实道:“像灵魂被拿走了,心脏掏出胸口,只剩下我一个人的队伍和宿舍……空落落的孤独。”
令人无法忍受。
好像这个世界从此不再能容纳自己,他的归宿,在屏幕那一端。
枫映堂毫不意外。
他点点头,确定下属没有继续往屏幕里冲的想法,这才放开手:“辛苦了。”
经过这一次异变,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视频和周围墙壁更加警惕,甚至有人绕着墙壁走,战战兢兢,唯恐谁一眼没看到自己,自己就被墙壁吃掉了。
“以前要是被污染物缠住了,同事和搭档还能发现,还能施救。这一次要是真的被吃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人看着墙壁,心有余悸。
谁找一个失踪的人,会到墙壁里去找?又有谁会防范墙壁?
如果不是明荔枝和枫映堂接连发现不对劲,提前示警,那他们所有人就算被墙壁吃掉了,也还发觉不出来异样。
甚至旁人想救都没有办法。
调查官们神情一个比一个阴沉严肃,惊觉自己四面八方竟然都是敌人……可他们却根本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没有任何还安全之地。
至于墙壁出现异样的那一段监控,更是被反复看了几百次,负责技术的调查官看得眼睛酸涩,滴了眼药水继续。
“副官,这里。”
他忽然指着屏幕出声:“女客人走了之后,墙壁就静止不动了。阴影没有变化。”
算命先生全程都没有发觉任何不对。
女客人离开之后,他很快就躺回到行军床上,悠闲的哼着歌打游戏,期间和其他人打电话、点外卖。一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忽然间,就在算命先生站起身的瞬间,他看向了柜台前的沙发。
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指着沙发的方向惊恐惨叫,撕心裂肺。
可根本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下一秒,算命先生整个人就开始了融化。
整个人变成一滩污泥,顺着地砖缝隙流淌,继续向下。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连那滩污泥都从监控镜头中消失了。
整个商铺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除了失踪却没有人发现的店主。
可已经意识到墙壁有问题的调查官,却死死盯住了墙壁,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变动。
良久,就在调查官怀疑是否是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墙壁上的阴影,终于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刚刚那一小块阴影。
而是多了另外一个。
像是两张凑在一起的脸。
新出现的那块阴影在剧烈挣扎变动,像扭曲着惊恐着的五官。
……是算命先生。
消失不见的污泥,同样出现在了墙壁里。
算命先生还在扑腾着,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清楚更不能接受,他还在尝试冲出墙壁,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可不论他如何哭嚎着挣扎着,向外界求助,都不起作用。
此刻在屏幕外注视着“过去”的众人很清楚,他已经被污染和堕化。
无法回溯。
枫映堂看了一会,获取到所有自己需要的信息后就抬起头,转而问身边的调查官:“祈侦探画出来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旁人下意识回答:“已经确定了地址,现在专员应该快到了。”
接到询问的专员抬头看了眼几百米外的老旧小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五分钟就能到他家。”
“好。”
枫映堂嘱咐:“小心地面和墙壁。”
在商铺和监控视频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梳理成注意事项,发送到了所有参与本次案件的人员
终端上,同时也回传调查局总部进行备案。
不论任何战场,能够吞噬活人并造成污染的墙壁和地面,都足够危险……防不胜防。
本来戒备着周围的专员更加严肃,连忙喊了同事和自己一起上楼,叮嘱对方如果看到自己突然盯着墙壁或任何东西出神,做出奇怪举动,一定要及时阻止,叫醒自己。
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老旧楼梯间,穿透薄薄的墙壁,惊动了楼下的邻居。
邻居大姐推门惊喜:“亮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家楼上是怎么……”
话未说完,她就看清了走到在楼梯上的,是两个穿着外勤制服的青年。
对方仪表堂堂,一身制服干净整洁,虽然认不出藏蓝色夹克上的徽标是哪个机构的,但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官方的人。
邻居大姐立刻想要关门。
专员却眼疾手快的扑了过去:“大姐,大姐!您等等,有事情想要问您。”
大姐抓着门把手拼命往回拽,专员扶着门框坚决不撒手。
大姐气急:“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赶紧走,赶紧走,不然我喊人了啊!”
她神情惊慌,并不愿意和这些穿制服的过多打交道。
没人愿意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并不愿意管“闲事”。
不论那和自己是否有关。
专员用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大姐也一副遇到了豺狼虎豹的拼命架势。
两个人一时间僵持在大门内外,拔河一样互不相让,谁都不肯放手。
只通过这一道狭窄的缝隙“友好沟通”,互相劝对方放手。
“您开门!”
“你放手!”
“我不!”
“我也不!”
楼梯上的同事:“…………”
他无奈转身走下来,试图过来帮忙:“您……”
一个音节刚出口,大姐就因为看到多出来一个向她走过来的人而过于紧张,猛地发力——“砰!”
大门关上。
专员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嘶!!”
失去平衡之下的大门重重摔向门框,没来得及反应的专员,结结实实被夹了手指。
大姐吓了一跳,赶忙打开门:“没事吧?啊?快让我看看!”
专员强忍着疼,向大姐摆摆手,努力压着疼痛挂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没事,大姐,我没事,不怪您。”
但他的三根手指已经血肉模糊,很快充血肿胀了起来,像几根胡萝卜。
看着吓人。
大姐家里并没有医药箱,她翻遍了家里,倒是找出了一瓶做菜用的料酒。
好在专员本来就已经习惯了受伤,平日里最常打交道的就是医药箱,更会在出外勤时随身携带。
同事很快帮专员处理好了伤口,撒了药粉包扎起来。
因为愧疚,大姐这次不仅没有拒绝他们,还将他们迎入家中,连忙在堆得满满的沙发上清理出一小块地方让两人坐下。
那伤势看得大姐都心惊肉跳,专员却全程咬牙强忍,额头冷汗。
大姐心软了。
“你们这是来做什么的?我们这有人犯事了,还是来收钱?”
专员哭笑不得,摆摆手,道:“您误会了,我们是来找您楼上那一家的。他出了点事,我们想要帮他。”
而邻居大姐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亮子”,让专员确定了大姐和亮子一家关系不错,应该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
——就是代价有些惨烈。
听说亮子出事了,大姐怔了怔,整个人像是发软站不住一样靠向一旁的墙壁。
同事见状,连忙过来搀扶。
大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亮子,亮子要是出事了,那他家媳妇姑娘怎么办啊?”
她反复呢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亮子那么老实踏实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专员一头雾水,连忙询问。
大姐将最近亮子一家的异常说了出来。
说到亮子家那个姑娘的时候,她一脸担忧:“今天她老师来家访了,说是孩子好几天都没露面,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家长电话也打不通。担心孩子出事,老师就找到家里来看看。”
结果,老师在楼上敲了半天门,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出来开门。
最后还是吵醒了大姐,她出去时和老师说了几句,留了电话,安慰对方等亮子回家一定和亮子说,给老师回拨过去报平安。
老师说,给亮子媳妇打电话是关机,给亮子打电话,倒是接通了,但不论她说什么,对面都没有人说话,只有连续不断的呼吸声。
她觉得古怪,就赶紧挂断了。
大姐不信邪的打了试试,也是同样的情况,吓得她挂断电话把自己反锁在家里,连以前旅游时买的平安符都找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才觉得安心了些。
“亮子他们家几天前开始就不太对了,今天更是………差点吓死我。”
有了开头之后,大姐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肯向两位专员说明情况,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去旁边卧室看看。
“来,你们来自己看就明白了。”
专员疑惑的跟着过去,却在抬头的瞬间瞪圆了眼睛。
——天花板上,是一片不规则形状的黑渍。
像是潮湿后发霉的斑点,但比之要更黑,更深。更加类似于泼洒上去的黑色颜料水,却还要比之更加粘稠。
在冬春交际的化雪季节,老旧房屋出现这样霉斑也是寻常现象。
可问题在于,大姐家并不是顶层,楼上不是落雪的屋顶而是亮子一家。
而那块黑渍的形状……
也像是一个屈着腿,侧躺的人形。
大姐指着天花板,担忧说:“之前都没有的,就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出现了。”
“就一晚上的功夫已经这么大一块了。”
地面上还放着水盆和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