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调查官来说,时空案是最棘手的类型,没有之一。
其他类型案件的危险,是肉眼可见的。可时空案不是。
“人们一直认为,时间是线性发展,空间也是横向延伸,纵横交织间,坐标是唯一的基点。”
但,如果在今日之后到来的,不是明天吗?
如果向后退,是在往前行进呢?
“一旦规律被打破,认知混乱,人真的还能分清自己身处于哪里吗?他还能找出离开的路吗……”
还是,会迷失在时空之间。
读到一半的万国卡了壳,他挠挠头,转身看向病床上依旧昏迷的秋白素,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迷惑:“这笔记写的都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专员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古典文学专业的,这辈子我就没看过几本古典文学。”
万国忿忿嘀咕:“说的就像我读过一样……”
他被调查学院找到时,是机械专业的大一学生,正拿着自己满分的期末成绩傻乐呢,就被逮住了。
教官上来就热情推销:同学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我这里有一份高薪职业要送给你你要不要?
万国还以为是哪来的传消组织来骗他腰子呢,当即就抡拳砸向教官,两人扭打在一起。
输的是万国,他被教官擒拿十字固狠狠压在地上,脸都压扁了。但还真的为他赢来了一份职业。
一个调查学院的入学名额。
“读这么多古典文学也没有用啊,哪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教官考核的时候,我又不能挥舞着书本冲学院教官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学古典文学的好苗子。”
教官又不会给他加分,只会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慈爱”的用拳头为他送上更贴心的教育。
——拳拳捣心口的那种。
万国撇撇嘴,看向病床上呼吸安详平稳的秋白素时,却还是隐隐有些敬佩:“这家伙,看着弱不禁风的,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不过,前辈,时空案是什么意思?”
万国满头问号,问专员:“我的总教官去负责时空案了。很棘手吗?”
一直留在医院的专员怔了一下:“时空案?”
“是很不好处理,但你不用担心。”
另一道声音笑意吟吟从门外传来:“你教官可是祈行夜,调查局有史以来最强的存在。时空案又怎么了?他会把所有人平安带回来。”
万国满头问号,歪头去看这道耳熟声音的主人。
却看到专员小王站在门口。
万国惊喜:“王哥?你怎么过来了。”
病房里另一名专员却大吃一惊:“你不是跟着调查官出任务了吗?怎么跑来医院。任务结束了?”
小王但笑不语,只走向万国,坐在旁边。
“猜到你们会无聊,所以过来替你的班。”
小王从万国手中抽走合上的笔记,向他扬了扬下颔:“不是想出去玩吗?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吧。”
万国欢呼一声,像过分热情的大狗狗般猛地抱住小王,狂蹭脸颊:“谢谢前辈!”
小王微不可察皱了下眉,推开万国:“去吧。”
万国嘿嘿傻乐,转身快乐的冲进了阳光和草坪里。
另一名专员拉都拉不住。
他转身,迟疑着看向小王:“你怎么会来医院?”
专员比起调查官的工作要更加宽松,相对自由,会出现在任何需要援助的地方进行补位。
但不是他们的任务,也不会随意插手。保密条款不是玩闹。
小王并不负责看护受害者的工作,怎么会忽然跑来这里?
专员满心疑虑。
小王微笑:“毕竟是祈侦探经手案件的受害者,又是他的学生在这看着,我不放心,过来看着万国。”
以万国令人操心的程度,倒也确实。
专员点点头:“好吧。”
“欸,你之前跟着调查官出去的任务,结束了吗?”
小王已经重新翻开了笔记,坐在病床边,目光专注的阅读。
“时空并非绝对静止,它是河水,湍急暗流……”
“所有人都找到了吗?”
徐台砚抹了把额前的汗,扬声问:“和任务清单上比对过了吗?除了纪光,全员都在?”
调查官大汗淋漓的跑回来:“都在这了,专员和武装守卫都找到了。”
徐台砚转头看向临时搭建的基地,已经有医疗官上前检查。
但就算所有人都已经找到,确认存活,可……不论伤重与否,所有人昏迷不醒,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伤到神经中枢或者大脑了吗?”
徐台砚担忧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醒?”
医疗官只是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
“就算是医生,也不是全能的。我们……也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
医疗官所能做的,只是拼尽毕生所学,努力从死神手里抢人,用科学作为自己的武器。
可污染……
污染是与科技不同的第三力量。
在人类科学能够探测的范围之外,是外“科学”。
医疗官眉眼低垂,看着一张张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熟悉面孔,满心难过。
“我们现在能确保的,就是他们的生命体征平稳。不过,确实有一个问题。”
他思索着道:“很多人都已经检查过了,他们确实没有理由陷入昏迷,有的人只有擦伤却也昏迷不醒。”
“既然如此,那只剩下一个最可能的原因——污染。”
任务小队众人之所以昏迷,不是因为身体上的损伤,更有可能是污染作祟。
徐台砚怔了下,低头看向身边。
专员小王就躺在他旁边的那张行军担架上,呼吸平稳,面容安详甚至还带着笑意,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徐台砚却只觉得喉咙酸涩难言。
“你是说……”
他声音沙哑:“如果污染不彻底清除,他们也很有可能,再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甚至更糟?
医疗官叹了口气,拍拍徐台砚肩膀:“别太担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徐台砚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得知同僚情况后的支援调查官们,也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还是罗溟回来,打破了沉默。
“都站在这干什么?”
他漠然问:“你们现在哭一哭,就能哭死污染,把同僚们都哭回来?在这里站着,污染就会自己消亡吗?”
“商长官已经和祈侦探一起出发去找纪光了。”
罗溟环视自己的队员们:“不要给站在这里当个只知道哭的废物,给我丢脸。”
调查官愧疚低头:“是,队长。”
众人很快重新开始动起来,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去,搜寻可能的污染痕迹。
武装守卫负责保护医疗官们,和昏迷中的人们。
罗溟在最后定定看了那些相熟的面孔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车队很快被重新整理,车辆燃烧的火焰被熄灭,报废的零件车辆都堆在一旁,清理出一块干净地面,车队负责运送的包裹,则被一一清点,核对,检查撞击损伤,重新装箱,等待再次押送。
罗溟等人虽然成功进入这个空间,与祈行夜汇合,但他们却无法再轻易离开。
没有路。
有进无出。
徐台砚试过了。
就算他猛踩油门冲向道路前方,也抵达不了尽头。即便车辆里程表猛跳,证明了车真的在跑,却连道路两旁村庄山峰的景象也没有任何变化。
好像他只是在一个点上,不断,不断的狂奔,却无论如何也别想逃出五指山。
“简直像在跑步机上。”
徐台砚说起刚刚的经历,还是眉头紧蹙:“我开出去二十公里,结果一转头,你们还在我身后。”
可前方的路,却又延伸到没有尽头。
徐台砚只觉得心里发毛。
如果今天之前有人对他说,一条路又远又近,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怎么会有又远又近的东西?根本不符合物理法则。
可现在,摆在眼前甚至亲身经历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
“空间,坍塌了。”
罗溟眉头紧皱,沉思着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商长官已经确定,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时空案,并且因为押送的污染源之繁杂,极有可能还在其中掺进了其他不同的污染粒子,现在处于数种效果的叠加态。”
“时空也失去了以往的限制,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
向前就一定是向前吗?明天就一定是明天吗?
远为什么不能是近,眼前一公里外的苹果,只要转身就能拿到。
时间与空间就像崩断了丝线,变得混乱。
罗溟:“让大家不要随便离开基点,如果一定要去周围检查,不得单独行动,两人及以上……”
“队长!”
调查官的惊呼打断了罗溟:“快看这个!”
罗溟猛地眼神一厉,快速向调查官聚集接连发出惊呼之处跑去。
是运输车。
纪光的押送计划,是一次运送两件包裹,以此反复循环,一支小队劈开成两半,接力押送。
而两件包裹,也为了安全而分在了两辆运输车上。
调查官打开了其中一辆运输车。
车厢已经在撞击中破损严重,但打开车门的瞬间,一股冷气还是扑面而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药水和消毒水味道。
可在晃动的灯光下,勉强照亮的车厢内部,却让众人都不由得屏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尸体……活了。
那些本应该是在实验室早已经死亡的实验体,竟然都不知道怎么脱离了冷冻舱,一个个就在车厢里或站或坐。
如果忽略他们身上的纯白实验服和青白僵硬的脸,几乎会以为这里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聚会。
一具具尸体站在集装箱上,高低错落,姿态各异,紧闭着眼神情冰冷,仿佛是风格诡异的寺庙神殿,一尊尊纯白雕像居高临下,漠然注视向外来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