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頔听了这话,僵硬着嘴角道:古镜如古剑,若有神明。你说它作祟?
元猗泽瞥他一眼,露出难道不行的神情,元頔便道:入夜后读读书不是就挺好,我也让董原来伺候了,出去跑跑跳跳的算什么?太医说过,心悸之症是要静养的
太子!元猗泽打断他的话,蹙眉道,为君者,万允万当不如一默。少说多听,我是不是很早就教过你?你何以这么絮叨话多?
元頔被他气得睁大了眼睛:会有父亲嫌弃儿子关心自己?我朝以孝治天下元頔正想慷慨激昂一番,说到这里忽然哑了,半晌吐出一句,并非是不孝。
两个人心知肚明,元猗泽摆摆手:你快回去,这张脸如何还能见人?辍朝一日出不了大乱子。
元頔心道我这脸又是谁害的?但他不敢真的同元猗泽顶嘴,变了个法子回敬道:父亲,你说夜里多梦,怕是需要安神。点香效力乏乏,还是内服最佳。
元猗泽闻言冷笑道:朕说不喝便不喝。
元頔实在不解:今夜为什么要闹这出?我实不解你为什么不肯喝药。
喝药喝药喝药!元猗泽斥道,成日喝药!既说了朕只要静养、静养,在这御苑叫我好好将养就好了!每日端这些来作甚!
元猗泽一顿发作,元頔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日你偕我一道往高祖泰陵告罪祭奠,是不是故意失陷我手,叫我以为自己将你困住了?实则你就想撂下朝政在这里享清福?
这么说着,元頔越想越觉得是。东宫臣属虽效命于他,身家性命皆系于他,但几有一半是父亲亲自挑选。他的亲近臣僚中也不乏父亲耳目。
皇帝与太子从来都不只是父子,更重要的是君臣,是前君后君相替相承的关系。熙宁帝年少得继大统,龙章凤姿才干非凡。即位以后他便雄心勃勃欲揽西境戎羌各地,挥鞭更及南疆,累年征战虽平多处边乱又获大片疆域,却也折损难计的民力财力。
这样一位父皇教养的太子元頔却是宽仁温和有君子之度。元猗泽半生力在远扬昭朝之威,对这个自己亲加养成的太子十分满意,曾对崔令光堂兄、侍中崔褆说过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出师征伐则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此袭史鉴亡国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注1)这一番话是安定崔氏之心,亦安定朝臣之心,指明太子继嗣一事早已成章,绝不会因为其母早丧而爱弛。
因着这样的笃定,太子报皇帝病倒、屏退众人请见,朝中虽暗中有议论,也不敢真的断言是太子谋逆。因着这样的笃定,元頔也不信父亲会像其他君父一样对自己提防又戒备。
可如今想来,元頔越发觉得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