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奇怪,恍似一长段光阴被人偷走了。一边说着萧禅师捡起替换下来的衣裳和布巾便趿拉着鞋往回走。
元猗泽望着他的背影随后也跟了上去。
如今的萧禅师何尝不是同他隔着漫长的时光?对元猗泽来说,萧禅师仿佛另一个自己,一个当初选择了放浪形骸做隐逸闲人的自己。但这样的人生与他相去甚远,几乎品不出是好是坏是喜是悲。元猗泽想,我终究不是萧禅师,萧禅师亦不是我。
正在草丛间走着,萧禅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那时候想必很凶险,别处受伤了吗?
元猗泽摇头:别处无大碍。元頔见我受伤,单刀扑来欲与猛虎对决,我当时拉满了弓射瞎老虎一眼,其后护卫赶来将它制伏。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确实不错。生死危难之际,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胆魄。天家父子更是难得。萧禅师并不讳言,你从前心中深憾,想必也为太子弥合许多。
萧禅师的话本来并无大错,但是落在元猗泽心间却是另一番难言滋味。
见元猗泽只是微微点头,萧禅师也不再多言,领他往回走。途径一条被人踩出的光秃小道时他停下脚步,顺着这条小径一路向上看去。元猗泽也停下来仰头望去,萧禅师道:宛委山中多产药材,这条小路便是采药人用脚践出的。
元猗泽以为萧禅师只是随口一句,便应了一声嗯。
萧禅师对他说道:明日我们早起登高好不好?看寥廓江天。
元猗泽嗤笑一声:我若登高,也该往始皇会稽刻石处。
萧禅师乜他一眼:往后你前呼后拥扈从如云再去那里吧,明日上宛委山,如何?
元猗泽想到自己误会了他这么久,便答应了。
两个人谈拢了此事便欣然地继续往王元朗宅走。因他们皆脚着谢公屐,踏在沿路碎石板上哒哒作响,褒衣博带行动间衣袂飘飘,行人见之如遇仙者。
宛委山中渐生传说。
夜深了元猗泽躺在榻上,今夜月明,窗前遍洒银辉。因董原铺了席子歇在他脚边,元猗泽便装了呼吸均匀入睡了,实则是在望着窗外圆月。
时至今日,他犹难忘怀那时元頔站在河上长桥仰头望着天上月和绚烂烟花的情景。他站在此前的那家酒家楼上,不知是何缘故忍不住驻足片刻,便看到了元頔那样绝望的身影。董原几乎要落泪,面上已露出不忍之色。但是他决然离去,为的是彻底斩断元頔痴念。然而时间日久,他便不免要去想,元頔如今可好?
元猗泽想,他是我的骨肉,我到底是不能轻易割舍的。
这么想着,他缓缓合上眼进入梦乡
陛下!陛下!董原急促的声音自他耳畔传来,元猗泽猛地睁眼醒来,起身看了看周遭,还在王元朗的家中。
元猗泽随即倒下侧了侧身道:我正睡着,何以无故将我吵醒?
董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再言语。
方才陛下连连在梦里喊着太子的名字,怕他梦魇,董原才急急将他唤醒。陛下显然记得梦里的情形,却绝口不提又去睡了,董原便躺回了原处。只是董原盯着榻上元猗泽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没有再睡着。